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沉渣泛起(1 / 2)

數日前,朱祁銘聽人說,陳循給景泰帝上了一道篇幅極長的奏本,其大意是:提督宣府軍務的副都禦使羅通雖是一介文官,卻通曉兵事,才能非他人所能及。京城如腹心,邊城如手足,二者之間本就有輕重緩急之分,所以朝廷在使用羅通這樣的人才時,應避輕就重,避緩就急,命羅通回京訓練京軍,方稱得上用得其所。還有,楊洪、楊俊父子都是善戰之將,其手下都是善戰之騎兵,而邊城守軍重在守城而不是重在野戰,故而將楊洪父子統領的善戰之兵放在宣府守城,可謂用錯了地方,不如讓其入京,由石亨會同楊洪、羅通訓練京軍,三人整訓京軍一年半載之後,京軍必將堪為大用。

這道奏本雖未提及於謙,卻很明顯的是在迂回排斥於謙,意在廢掉於謙京軍總督的職權,至少是將於謙的督軍之權分散開來,由羅通承接一部分。

大明的官場本就講求製衡術,而今於謙、石亨權重,朝廷調羅通、楊洪入京分權,這也屬官場常態,不值得大驚小怪,景泰帝的視野不太可能與於謙完全重疊,便采納了陳循這個心腹重臣的建議,封楊洪為昌平侯,敕諭羅通、楊洪、楊俊領軍入京。

殊不知,於謙在京營大力選優汰劣,整肅軍紀,得罪了多股軍方勢力,進而招致許多文官非議,景泰帝與陳循如此行事,無異於給不滿於謙的人提供了火力支援。更重要的是,京軍的“革故鼎新”已到了啃硬骨頭的關鍵時刻,此時分權,因政出多門,京營從此無人能真正主事,革新舉措多半會半途而廢。

於謙冤得慌。他隻想做個兵部尚書,屢辭少保、總督二職,景泰帝又不準允,他隻能身兼數職,在其位嘛,自然要謀其政,於謙可不想屍位素餐。

可是,於謙很想雷厲風行地為大明社稷做些意義深遠的大事,無奈大明積弊太重,觸及京營各級軍官利益時,阻力尚且如此之大,試想,一旦景泰帝站穩腳跟,準備拿吏治開刀時,那番努力將會何其艱難!

有鑒於此,於謙本不想在這個時候激化景泰帝核心決策圈的內部矛盾,但陳循的說辭實在是過於荒唐,別的不說,羅通通曉兵事嗎?楊洪父子善戰嗎?

從也先入寇大同時算起,楊俊連丟宣府數個城池,羅通、楊洪則龜縮在城堡裏閉城自保,自始至終根本就沒有迎戰過韃賊,戰都沒有戰過,何來通曉兵事、善戰的名頭?

就在也先兵敗京城,宣府韃賊聞訊回撤時,右都督朱謙率軍截擊韃賊失利,官軍戰死一百二十餘人,對此,近在咫尺的楊洪竟再次作壁上觀。兵部曾彈劾楊洪父子擁兵不援。

於謙思慮再三,向景泰帝提交了一份措辭還不算激烈、態度有所保留的奏本。

“邇者,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陳循等言:楊洪與其子俊善戰,俱留京師。臣等竊惟宣府者,京師之藩籬;居庸者,京師之門戶,未有藩籬、門戶之不固而能免盜賊侵擾之患者也。今洪、俊並所領官軍既留京師,則宣府、居庸未免空虛,萬一逆虜覘知,乘虛入寇,據宣府附近以為巢穴,縱兵往來剽掠,雖不犯我京畿,而京畿能獨安乎?曩自逆虜犯邊,俊望風奔潰,將獨石、永寧等十一城並棄之,遂使邊境蕭然,守備蕩盡,虜寇往來如在無人之境,聞者無比痛恨。幸存宣府一城,有洪以守之,雖不救土木之危,以解君父之難,然足以為京師及居庸之應援,接大同等處之聲勢。今宣府、居庸兵將俱無,是棄之也!尚存者不過疲兵羸卒,無主將以統馭之,安能保其不離散乎?事之可憂,莫此為甚。臣等叨掌兵政事,有當言不敢隱默,況今國家多事,用舍舉措當合公論,苟公論不協,則事之成否、利鈍未可期也,乞以臣言付文武大臣及六科、十三道從公會議。洪、俊既留京師,邊務當若何處置?或推選謀勇老成、廉靜持重武職大臣一員,充總兵官鎮守宣府,能幹才勇武臣一員守備居庸,其原來官軍亦宜斟酌遣還,庶彼此守備,不至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