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孤懸關外,敏感的人們隱隱可預知震耳欲聾的蹄聲即將掠過蒼茫大地,而此刻反常的靜默卻透著分令人窒息的壓抑。
不可感知的危險最為虐心,故而,遼東大軍期待著有人替他們詳解時局。
而女真人進了一趟京城,疑惑反而更甚,他們渴望從一個慣於勇對瓦剌鐵騎的明白人嘴中獲悉瓦剌人的真實意圖。即便他們已有所覺,卻也需要得到有力的印證。
或許,眾人對朱祁銘能解開他們心中的疑團深信不疑!
一名使臣模樣的女真人起身施禮,“敢問越王殿下,大名與瓦剌會有一戰麼?”
見朱祁銘沉吟不語,王翱召集遼東眾官向他齊敬一盞酒,飲罷,王翱亮盞,“殿下好酒量!哦,筵宴之上,彼此漫談幾句,大家姑且聽之,無傷大雅。”
一盞酒下肚,朱祁銘又平添了分醉意,但他的神智還十分清醒,此刻是否裝醉以滿足眾人的好奇心,全在他一念之間。
“如此飲酒如飲水一般索然無味,不如每人上它一壇,咱們一醉方休!”放下酒盞,舉目緩緩掃視眾人,臉上似有分醉態,“大明與瓦剌必有一戰!不過,瓦剌太師也先緊緊盯著大同、宣府那邊,他對遼東不感興趣。”
王翱等遼東眾官紛紛對眼,片刻後似做出了確認,個個都露出了一副釋然的樣子。
朱祁銘略感失望。看得出來,王翱等人隻想采取最穩妥的策略——堅守城池,並無與韃賊於野外力戰之心,如此一來,進剿兀良哈賊人、截擊瓦剌窺邊之部,這樣的大事是指望不上遼東大軍了。
聽了朱祁銘一席話,此刻女真人頗為輕鬆自在,收起了一雙雙火辣辣的目光,注意力又被美酒吸引。但聞陣陣說笑聲泛起,如此場麵,折射出了女真人事不關己的超然心態。
也是,令人畏懼的也先誌在問鼎中原,其鐵騎隻會離女真人的地界愈來愈遠,女真人有何理由不為此感到寬慰呢?
門前人影一晃,就見馮鷹入內,快步至王翱身邊,“王大人,朝鮮使臣隻占用了一處館舍,還有二館空著。”
朝鮮二字方飄入眾人的耳中,便如同響起了一聲驚雷一般,隻見女真人立馬噤聲,目中無不重燃怒火。
很顯然,女真人仇恨朝鮮之心遠勝於厭惡瓦剌之意!
一代梟雄也先很講策略,多年來,他對女真諸部威逼利誘,隻懲罰少數挑頭抗拒的女真首領,而不犯餘者,故而從總體上講,女真與瓦剌並無血海深仇。而且,也先亮出了恢複元室江山的旗號,盡管事後遭到了大明君臣的駁斥,但其影響力還是根植在了女真人腦海中。
瓦剌人祖上坐過江山,大明朱家正在坐江山,二者都有天命,其餘諸邦都是小邦,小孩子嘛,跟著阿翁是睡,跟著阿婆也是睡,何來立場?
而朝鮮卻不同,女真與朝鮮同為藩屬國,誰能高過誰一頭?何況朝鮮頻頻興兵,殺過不少女真人,堪稱女真諸部的數世仇邦!
該如何將女真人的仇恨轉移到瓦剌頭上呢?對此,明廷並未設謀定策,朱祁銘卻不能不深思熟慮。
思慮間,他的目光不知不覺落在了王翱身上。
王翱顯然也察覺到了女真人的異常反應,當即朗聲道:“命人收拾收拾,一館由越王殿下入住,另一館由建州右衛女眷入住。”
“是。”馮鷹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