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有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當日入山狩獵,躲過一劫。後來,五名徒孫不知為何竟結識了那個幸存的女真男子,一來二往混得熟了,六人歃血盟誓,結成生死弟兄,說是要一同遠赴京城謀生。”
朱祁銘聞言,隻覺得全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背負如此沉重的血海深仇,卻偏偏要赴京城謀生,用意何在?
縱不能仗劍複仇,也該“不食周粟”。滿門被屠,依然乞食於仇邦,那該有副多麼大條的神經啊!
“前輩可知那名女真男子的名字?”朱祁銘目光如炬,鼻間氣息變得粗重了起來。
駱漢摸著頭,喃喃道:“博······特,博······特吉,不,博······吉特,對,博吉特!兩個徒孫念叨的就是‘博吉特’三個字。”
虧這個山人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事!
這也不足為奇,終日不聞世事,許久不裝新鮮事,自然為往事留下了足夠大的腦容量。
朱祁銘頓時腦洞大開。
那女真男子宣德元年二十餘歲,到正統元年便是三十多歲,這與自己心疑的某個人對得上號,可名字對不上呀!
博吉特?莫非後來改了名字?
都怪宮中官方資料不全!若無個人檔案,天知道誰是女真人誰是漢人!
等等!當初自己讓出別院書房供人幽會,換來了郕王的劇透,還是物有所值的!至少,如今有了無比清晰的線索,可以佐證某人是女真人的傳言絕非空穴來風!
遺憾的是,駱前輩不曾見過此人!否則,畫副畫像不難辨別真偽。
博吉特!朱祁銘隻覺得寒氣透心入骨,想此人背負深仇大恨,隱忍奔赴京城,一定是在演繹那個現世版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古老故事!
“殿下真以為女真人趕往山洞尋寶,此事不足為慮嗎?”駱漢突然神色一凜,似有所思,靜靜望著朱祁銘道。
朱祁銘的思緒被打亂,他回過神來,淡然道:“難道駱前輩心疼那些兵器?那些兵器因人而製,旁人拿去隻能作擺設,女真人在意的肯定不是兵器!”
“殿下說的不無道理。”駱漢眼含深意地道:“隻是······祁幫主隨身攜帶著一柄千古名劍——湛盧劍!”
湛盧劍?鑄劍鼻祖歐冶子鑄造的湛盧劍?
朱祁銘怔怔地望著駱漢,眼中滿是驚詫之意。
“好在祁幫主洞中臨戰前先將湛盧劍藏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一般人很難找得到。”
“不好!”朱祁銘驚道:“小王疏忽了,李滿住等人身後還跟著一隻黃雀!”
綽羅斯·賽罕!
她可不是一般人!
·······
朱祁銘、駱漢、梁崗及五名護衛趕到離洞口裏許處,遠遠望去,白茫茫的積雪將山體與樹林連成一體,遍野的雪色中,隱約可見兩個黑點。
去年那場山洪果然衝走了積石,露出了兩個豁口!
隻見李滿住、凡察、董山先後興高采烈地出了山洞,朝朱祁銘這邊瞟了一眼,迅速轉過頭去,裝著什麼也沒有看見,捂著鼓鼓囊囊的腰腹,快步閃到坡後,失了蹤影。
突然,洞口紅影一晃,卻見賽罕手中揚著一柄劍,無比得意地朝朱祁銘扮了個鬼臉,然後奔至穀底,跨上馬背,策馬揚長而去,笑聲灑了一路。
直到此時,朱祁銘一行人堪堪來到洞口,梁崗陪駱漢迅速鑽入洞中。
先祖留下的絕世寶劍怎可落入韃子之手!
可是,賽罕人影已遠。
朱祁銘站在洞外,心頭浮起深深的挫敗感。這妖女太狡猾了!她料定本王離了女真人便什麼也問不出,而女真人離了本王便什麼也得不到,於是,設下計謀,將本王與女真人拽到一起,雙方各取所需時,她卻巧妙地做了黃雀!
堂堂親王,竟被一名瓦剌女子戲耍得找不著北,數十年後,當自己向子孫後代講述這段往事時,那該是多麼的不堪回首!
“殿下,接劍!”
駱漢沉穩的聲音將朱祁銘從無邊的懊惱中喚醒,朱祁銘猛然轉身,伸手接住飛來的劍。
劍鞘上的花紋豔麗詭異,令人意亂神迷,抽劍出鞘,隻見青光如練,直貫雲霄。
湛盧劍!
“那女子拿去的隻是幫中弟子仿製的‘湛盧劍’。”駱漢笑道。
於是,朱祁銘長舒了一口氣,望向賽罕背影的眼光立馬多了份嘲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