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躺在床上,擺出一副非常放鬆的姿勢,對下鋪的采薇說:“薇薇,你知道嗎,我現在幾乎就心力交瘁了,我媽對我的期望著特別高,總是希望我暫時是鳳棲牆頭,給我們家帶來榮譽,或許是我媽的好勝心太強,她是一個非常剛強的人就像一支不鏽鋼聳立在那裏,從小到大我就沒見她彎過腰。她在單位裏工作也總是要求拿第一,就是一個不甘人後的人。從小時候起,她對我就特別嚴格,借用現在的話就是軍事化管理,我的作息時間又嚴格限製,她把我當成一塊玉,玉不琢不成器,她給我預先預計的軌道是,好好學習,考一所好的大學,找一份體麵的工作。她甚至沒有想到我會來到美術班,當我把事實告訴她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神情瞬息就變了,仿佛是一切努力瞬息崩塌的感覺。其實都知道,分到美術班的並不是班級裏的差生,我們是高考有希望卻沒有把握的那批人。我當時覺得害怕極了,我閉緊雙眼,生怕自己的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下來,然後化作粉粒,砸在腳麵上。”
她知道采薇在用心傾聽,又說:“每天早晨站在鏡子麵前,我都不敢麵對自己,裏麵的自己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早就失去了童年的活潑和歡樂,或許是成長的足跡讓人變得不再純淨,那一霎那,我似乎看到了清華大學裏的一塔湖圖,那是小時候媽媽教導我要追求的地方,可是我知道,那裏對於我來說不過就是一場夢,夢就是泡沫,終究會破滅,我來到我們美術班之後也想好好學習,奮發圖強,可是當我坐在板凳上,望著那潔白的畫紙,就會浮現出我媽那失望卻不曾絕望的臉。”碧雪說著說著突然就淚流滿麵:“我……我想起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到公園裏遊玩,那時候的天很藍,空氣也很新鮮,有蜻蜓也有草樹,白雲朵朵就跟棉花糖一樣,我知道那樣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看著她這樣,采薇的心裏也很難受,她給碧雪倒了一杯水,想跟她一塊哭,自己的眼睛濕潤了,淚水卻沒有肆意的飛揚,采薇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實比碧雪更強,她的韌性是一種天生傳遞的力量,是天降祥火,在肌膚的沃野裏燃燒揮發,直到骨髓。采薇說:“碧雪,你別這樣,我們樂觀的去看待生活吧,明天的太陽依舊很好,不是嗎?”
“我樂觀夠了,我第一次排在班級十名以外的時候樂觀過,我中考幾乎沒通過的時候樂觀過,我被通知成為藝術班的一員時也樂觀過,可是我越樂觀越落後,當然我也怪不得別人,誰讓我自己那麼沒有緊迫感呢,我荒廢了很多東西,覺得時間的揮霍可以用後天的緊迫挽回,可當我真的站在那裏才發現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心情。”
采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雖然她經常跟碧雪在一起,卻從未聽她講過這相似的話,仿佛是借助酒精的力量,才能在嘴裏磅礴而出。采薇沒有這樣的感受,父母對於自己的期望似乎是一種“順其自然”,隻要別太差勁總歸都是好的,同學們之間更不能因為學習成績的差別分出三六九等來,采薇心想:“或許也是因為自己不是獨生女的原因,哥哥也分擔了父母的期望。”她讓碧雪喝了杯水,鋪開被子讓她躺下,自己坐在床上,倚著斑駁的牆壁。牆壁上沒有灰塵,貼了明星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