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很深的藏著柔。
秋陽落下來,透著半分的涼。醫館已經經曆過血洗,殘垣荒寂。院堂裏草木寂寥,更加是顯得蕭索。
白首卻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踏在沾血的碎瓦上走得很快,不管不顧的拉著一心徑直走回後堂。他的手握得很近,仿佛生怕一心要不見一樣。一心才察覺到他手心的涼意,或許方才他就是慌張的,他在害怕的,可他依舊擋在她身前,不讓她冒險半分。一心的心底一暖,眼睛克製不住的紅起來。
回到了白首的房間,忽然他猛地一轉身,用力的關上了房門,還沒等一心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寬厚的懷抱緊緊的摟著,用力的抵在了門上。一心怔了怔,一雙手僵在了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黎白首本應該是要說什麼的,整整七日沒見,他也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說他走過了哪裏,說他走過哪些和她相遇的地方,說他在哪些地方想起了什麼又想到了什麼……他想告訴她是她在支撐他沒有放棄的,想要謝謝她沒有離開,謝她信他,他想輕責她,說她應該離開的……
可所有的話抵不過一句想念,卻連一個音節都哽咽在喉。
他不會說,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隻能緊緊的抱著她,竭盡全力的抱緊她。
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唯獨是白首的心跳聲,聲聲強烈而急促的落在一心的心尖。她都讀懂了,或許一切都不用再說什麼,她都會知道。
一心的眼眸一澀,抬手輕輕的撫了撫他的後背,不動聲色的深深呼吸了一下,壓下喉嚨裏哽咽的哭音,仿佛輕鬆的說:“我的好先生呀,好了,我沒事,我一直都在等你。”
“嗯……”白首輕應了一聲,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緩緩的壓在一心肩上。
“找到了對嗎?”
“嗯。”白首放開了一些她,應聲裏仿佛有些自豪而輕鬆歡喜。
一心也彎了彎唇角,拍著他的後背。
她抱著的這個郎中先生本就笨拙,又不善言辭,這下倒是更加像是個孩童,受過委屈卻得到了糖葫蘆,眼角掛著淚又滿心歡喜。果然,她的先生一直都這樣的可愛,又值得信任。
“離日落不遠了……”
一心斂了笑意,低沉下聲音來。
“嗯!”白首放開了一心,眉心皺起來。
一心定定的看著他,沒有一絲疑惑的凝視著,慢慢的,她微微笑起來:“他們都在等著……”
“嗯,你來幫我。”
秋風搖著窗前的竹簾,火石燃起藥爐下的木柴。這段時間是這樣的短暫而漫長,仿佛所有人都在看著這個方向,沉默著聽著,如同是審判的宣讀一般。
終於,黎白首從藥筐裏小心的取出最後一種藥草。那是放在小瓶子裏的一株,葉脈上閃著瑩澤而碧藍的淺光,仿佛是日光落在新雪的大漠上折散的光芒。
一心無意的抬頭望向那裏,僅一瞥,她認出來那是什麼。
她眼眸裏的震驚暗淡下去,沒有人望得見,她從心底滿溢出來的哀涼。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宿命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