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了一半了,連延層疊的山一直到很遠,那望不見的盡頭浮著灰青的霧靄。蒼穹或許也染了醉紅,落得清平而柔和,薄雲披霞,來去的遊離。
靈華凝神的望著那日漸西落,不自覺的歎出一口長氣,渺白的霧氣散在淺風裏。
醫館發生屠戮的時候,她帶著一些還能走得動的人從後院逃出,一路跑上了懷山寺,黎白首又及時的回來,用的藥也確實對這場瘟疫有奇效,這才讓鎮子裏大多的人幸免於難。這結果讓那些殺伐之人無言可辯,也就按照承諾退守鎮外。看著身旁的這些病人們服過藥後痛楚漸漸平緩下來,先前的那些恐懼和絕望仿佛已經散盡,或許當真是可以送下一口氣來。
“姑娘,你在看什麼?”寺裏的一位小尼子把那些用過的藥碗放在靈華身旁的台子上,側眸看著正出神的她。
“看……”靈華一時啞言,怔怔的想了想,微彎著唇角應,“昆侖。”
小尼子訝異了一下,以為她是在說笑:“姑娘說笑了,那應該是傳說裏的山罷,貧尼在那些書裏看到過的。”
靈華垂下眼眸,笑了笑,沒有應她。
月餘的時間過去,靈華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族在病難間掙紮,日日的生死徘徊,她幾近無暇去多想其他的什麼。她暫時的失去了靈力,沒有辦法可以逆轉他們的命途,看著他們痛苦甚至死去,她自己也仿佛經曆其中,無能為力才最是讓她自責。
直到當下,她才得以稍稍釋懷。她累了,似乎離開眷念的人太久,隻想要回去。她想現在的昆侖上,或許落日的餘暉散在陸吾的翩翩白衣上,他會凝眸,淺笑還是蹙眉?
不論如何,都是好的。
“姑娘是想家了罷,”小尼子看著她不經意的笑,自己猜著她的心意,“聽黎郎中的那位新夫人說,姑娘是她姐姐,那也是外鄉的人。”
靈華也不應,微微頷首。
“卷進來這樣的事端,當真是罪過,不過如今也好了,姑娘不久也可以回去了。”
“嗯。”
霧靄隱去了日影,夜色漸漸的沉昏下來。
寺裏的人正在收拾用完的藥碗藥爐,靈華自然也來幫忙,小尼子便讓她去倒了煎藥的藥渣。
這本來也沒什麼的,懷山寺了養著一株用藥渣滋養的宋梅,靈華也便如尋常的鋪倒在那。隻轉身刹那,眼角餘光一瞥,兀自的便覺得這藥渣有些奇怪,再等凝神看時,才發覺那藥渣裏藏著一絲螢幽的綠。
她走前去蹲在梅樹下,擰眉想了許久。她仿佛在從前南瑤母上的醫理書裏看到過,這應當是她熟稔的藥草。
“……世間一妖草萬年所生,入藥服之,可解百毒……沸然不凋,其蹤不循……傳,唯藏堂庭山北巔,名……”靈華默念到這裏,忽然狠狠的顫了一下,怔怔的吐出兩個字來,“雪岩……”
原來黎白首奔走七日尋來的靈藥便是雪岩草,甚至為之不惜頂著嚴寒爬上了北麵的山巔。
雪岩草被稱之為妖草,是因為它生長萬年之後可以出靈而幻化為人形,而萬年的天地精華所成的靈力足以讓雪岩草妖一族隱藏起自己,免於采擷。而在這之前,其外形同尋常的草木並沒有什麼不同,縱使識得雪岩草的人都需要仔細的辨認一番,更不用說是旁人。這也是為何雪岩草妖雖珍奇,卻依舊可以生息於此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