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夜起,微微徐徐的從雲上落來,無意的碰了泠泠的靜溪,淺淺的碎開漣漪,染了清冷。半月拂上薄暈,淡淡的折散著清澤,落在那方才的漣漪上,顫顫的搖曳著。
一人輕搖了衣裙,碎步的慢慢沿著溪邊走近,她的手裏把玩著一支簪子。
這是懷山寺的後山,夜靜荒涼,也隻有她一人走上來。
如今的時節,這裏的白桃樹也隻剩下枯枝殘葉,更落得潦亂荒寂。仿佛都在為了曾經在這裏生活熱鬧過,又衰殘漸稀的人群而哀傷。今夜是時限的最後一日,可他依舊杳無音信。
白日裏又有幾個人沒能撐住,死去了。一心是知道的,她親手為每一個逝去了生命的軀殼蓋上白布,宣告他們的終結。這些日子以來幾乎是每日都有幾個人離世,她已經無力去悲慟。
最後一日的這一天快黃昏的時候又有一隊士兵進城來巡視,隔著很遠的地方冷眼看了看,又走了。有人在猜測黎白首早已經趁著這個機會離開蒼蘭鎮,又或者死在了尋藥的路上。人們看著日落西山,慢慢的一點一點沒入絕望。這些她都清楚,可她一如往常的洗好要用的白布條,小心的看著藥爐的火候。仿佛隻剩下她,堅信著她的黎郎一定會回來,她要替他守好他放心不下的這些病人。
一心被溪邊的一塊小石頭絆了一下,怔怔的停住了腳步,索性在溪邊坐下來。
恰好,這個地方是她來人族的鎮子上尋他的時候,見麵的地方。她記得那棵樹,記得那天的天氣,那天見過的人,那天身邊的所有。
一心有些無力,埋著頭在自己的衣裙裏。
鬆懈下來的這個瞬間,那些隱忍的情緒都湧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知道想要什麼,甚至都開始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對的。他們都說白首不會再回來了,或許是吧,自己也不是希望他可以遠離這些,好好的活著嗎?可是她總覺得他會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因為他承諾過的,他不會丟下這些人,不會丟下她,一心忍不住的期盼著看到他回來的身影,哪怕一無所獲。
她這樣的埋頭想著,忽然竟忍不住嗚咽著哭出聲音來。
風瀟瀟微冷,潺潺的溪流掩蓋了委屈哀愁的衷訴。
靈華皺著眉,慢慢的靠近一心,想要安慰她的手凝在了她因抽泣而微微顫動的肩膀上,終究還是沒有放上去。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或許說什麼都是錯的。她隻靜靜的站在一心的身後,聽著水流泣鳴,陪著她難過。
靈華也從沒想過,分離會來得這樣的快,雖然那是注定了的結局,但至少還有一個一生的時間來歡喜。如今這樣的境遇,她什麼都幫不了一心,因為所謂的懲戒封住了靈力,堂堂神族帝姬甚至連隱去氣息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到。看到一心這樣的難過,她不能不責怪自己。
一心因為想心事入了神,都不知道靈華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等她哭了許久,回過神來的時候,驀然才看到靈華擰著眉,冷狠的盯著那溪流裏薄月的倒影。
一心揉了揉眼睛,遲疑著問:“姐姐?”
靈華怔了怔,意識到有人在叫自己,慌忙的低下頭輕應了一聲。
“姐姐怎麼會來?”
“擔心你啊。”靈華淺淺的笑著,掩飾方才自己的自責,故作沒事的坐在她的身旁。
一心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低著聲音卻堅定的說:“我不會有事的,我要看著黎郎明日回來!”
靈華很輕的應了一聲,夜色藏著她心事重重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