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伏中,大抵是午後的時分,又是一場瓢潑的大雨。紛揚的塵土似乎是安靜了下來,隻可惜灼熱的風依舊是沒有半分的退讓,裹挾在狂嘯的雨中仿佛怒吼一般。
一心皺著眉仰頭看著陰沉的雲際,默默的歎息一聲。她倚靠在廊下,身旁放著一排正煎著藥的矮爐,興許是太累了,手裏煽火用的蒲扇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一心似乎已經在這些藥爐前守了很久,她甚至不記得自己這幾天有沒有休息過。
可是事態的發展遠遠比想象中要糟糕,所以醫館裏所有的人都在奔走忙碌,根本也沒有閑下來的空檔。
從劉夫人突然的闖進白首與一心的婚堂那日開始已經快過了兩個月了,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以來,蒼蘭鎮就像是被厄運的毒牙鉗住,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發病,且席卷的速度越來越快,都與劉夫人的病情如出一轍——起初就像是普通的風寒症狀一般,慢慢的嚴重起來,到傷口不再愈合而是直接腐爛的地步,流出來的血液暗紅。這一切都和白首在最開始的時候擔心的一模一樣,是一場瘟疫,且從無記載,更不知從何下手醫治。
劉夫人從劉員外府中逃離出來的時候,早已是病入膏肓,她沒能挺過五日,便以及其猙獰的麵目死去。當然,劉夫人的死也不會瞞得住鎮上的人,這件事情被傳開了之後,對死亡的恐懼占據了人們的情感,並支配著他們瘋狂的行為。鎮上的人們先是一齊的闖進了劉員外的家中,可是劉員外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早已經離開了,或許是在劉夫人發病的時候,又或許是更早的時候,誰都沒有找到的鎮民們憤怒的燒毀了劉家的宅子。
可是什麼都沒有抑製住,發病的人依舊是在增加,於是一群人開始闖進了醫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醫館櫃台前裏所有的藥物都搶走了,一心看著他們闖進來,著急的想要阻止,可是卻被白首護著逃進了後堂。白首什麼也沒有說,任由來的人搶空了藥櫃,他清楚,這是可憐而無助的人們的掙紮。隻是他卻還是沒有辦法可以解決,哪怕他早已經廢寢忘食的翻遍了所有的醫書典籍。
這還不是最糟的。
鎮守長很快的將此次疫情上報上去了,也很快的有人從外來到蒼蘭鎮,可是卻不是郎中,而是帶著刀的士兵。這些人堵住了蒼蘭鎮唯一通往別處的路,將手無寸鐵的鎮民們封在了這個地方,所有想要逃走的人都一一斬殺。這是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命令,為了所謂的安寧。
真正的恐懼籠罩下來,人們苟且得連螻蟻都不如。
當那些將士封住蒼蘭鎮的一周後,人們終於安靜下來了,再也沒有人有力氣來鬧,甚至連悲哀都覺得多餘,隻是每日靠著救濟的食物和清涼解毒的湯藥活著,戰戰兢兢的等待著下一個發病的或許就是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仿佛是徒勞。
染了病的人起初隻是在回春堂醫館裏,後來連懷山寺也安置滿了病人,縱然是這樣,也依舊是遠遠不夠。當懷山寺裏有人病情加重,便會移送來醫館裏,可卻也毫無辦法可以救治,僅僅隻能是拖延,所有人能做的,也遠遠不夠。
如今這裏有個新的稱號,被喚作鬼鎮。
“累了?”正在一心看著大雨出神的時候,額頭忽然的覆下來一隻冰涼的手。她訝異的回過頭來,正好的看著白首疲累的眼眸裏溢滿了溫柔,哪怕是在這樣慘絕而艱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