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沸早已過了三道，滾燙的水沫從茶釜裏翻湧著溢出來，沿著邊緣澆在茶爐上還燒紅著的炭火上，發出滋滋的響聲來。可身旁坐著的煮茶人卻是仿佛全然不知一般，隻凝眉出神的望著窗外。
陸吾聽到了聲響，從書裏抬起眸來：“靈兒？”
靈華似乎是稍微的回過些神來，卻又沒有理會陸吾，隻怔怔的抬起手來，朝著茶爐的方向伸過去。眼看便是要碰到那釜裏的沸水，就在那一瞬，整一個爐子連同那還灼熱的水都被冰封住了。靈華的手觸到那上麵結的寒冰，才被那涼意驚醒過來，她慢慢的緩過來，不著意的輕歎一聲。
“靈兒？”
她這才是聽到了陸吾的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
陸吾放下手裏的書，皺著眉走前去坐在她的身旁，看到她的手並沒有傷到才安心下來。他讓開明上殿來把茶爐換下去，又重新的取水過來。
靈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疑惑怎麼陸吾要把好端端的爐子冰封住，側過頭來問他：“不是還正煮著麼，怎麼就不要了呢？”
“茶湯早已老了，哪裏還用得？”陸吾想要責怪卻又是心疼的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好不容易你得閑，答應來我閣中食茶，怎麼這樣心不在焉，險些傷了自己竟還不知不覺的。”
“抱歉，阿吾。”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吾把茶盞放在她的側旁，伸手撫過她的額梢，“在想什麼？”
靈華看了陸吾一眼，又怔怔的望著窗外。
那裏雲微散，隱約的望得見那山嵐。
“就……有這樣一件事情……”
她在想，那日的事情。
那日，在一心的房中，靈華以幻法取來了前不久贈予她的那支玲瓏人參。她給一心簡單的易了容貌，又讓她換上了侍女們的衣裙，再加上因著靈華的身份，旁的人本就不敢抬起頭來看什麼，自然也不會輕易察覺。
靈華與卿穀族長告辭過，出門時一心早已混進了送行的侍女裏，就這樣的離開了雪岩草妖的地界。一直沿著寬溪下山，看起來很是平靜。
“姐姐，您真的是太厲害了！”一心又換回了原先的樣貌，一麵欣喜的說著。
靈華再三的確認過沒有人跟隨過來，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廝小妖，無奈的搖搖頭。
“姐姐，一心先謝過姐姐了，若非姐姐，一心或許並不可能會有機會逃出祖母的禁錮，那樣便斷不可能有機會再見到黎郎。”一心認真的作過揖禮，以示敬謝。
靈華怔怔的看著她，忽然的想起來，那時卿穀族長顫著聲說的話，心底一沉。
確實，此後不論一心這小妖與那人族郎中發生什麼，都有自己的緣由在。當她在方才做出的這個抉擇的時候開始，也便注定是要擔上這份責任，哪怕並沒有誰會責難自己。
“姐姐？”
聽到一心喚自己，靈華才怔怔的回過神來，皺著眉認真的問她：“一心我問你……”
靈華想要問，可是話又咽在了一半，她猶豫了，不知該不該就這樣的問出口。她會不會因為這一問而動搖，會不會失了當下的這些熱切，畢竟現在的一心看起來是這樣的耀眼，因為那由衷的愛慕。可她也怕當真在很久之後的一天，她會後悔在現在可以後悔的時候卻沒有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