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徐冰當當的腳步聲後,在廚房裏閑聊的廚師們立刻停止了歡笑,收住了笑容全部站定住,等著徐冰的指揮。總共30號人的大小廚師夥計全部直著腰板。徐冰站在長條桌前開始發話:“新年好,剛剛過去的一年大家都很辛苦,也獲得了不錯的回報,新年伊始,希望大家再接再厲、認真努力,做出更多好菜,讓粵海風牌子更響、大家的荷包更鼓!”大家開始鼓掌,徐冰點頭一聲令下:“幹活!”
曲尺形的大灶台在日光燈下反射著白鐵的光芒。火苗是藍的,鍋是黑的,盤子是雪白的,灶是黃銅的,被火燒久的部分是近乎透明的紅色。油鹽醬醋各種調料看起來雜亂無章,實則規整有序。各種顏色的蔬菜在鍋裏翻滾,或是被倒進盤子裏。刀快得隻看見影子。鮮紅色的肉在油鍋裏引起尺許高的火苗,飛到半空中又落回來。
徐冰的手,把圍裙係在腰上,白色的圍裙剛被漿過,腰身筆挺,如旗杆一般。
忙碌的後廚,每個人都在恪盡職守,戴著高低不同的白帽子,係著顏色不同的領巾,區別出他們在“江湖”中的地位。戴著最高的白帽和朱紅色的領巾的是主廚。旁邊的一個女孩,戴著低一點的帽子,綠色的領巾,是二廚小美。帽子再低一點的,戴著明黃色領巾的是正在切冷拚的三廚。戴著白帽子白領巾的是幫廚。
徐冰一個人掌管著四口灶,戴著象征權力的大帽子,像國王一樣走在自己的領土上。她的背後是白案大師傅劉小東,正在賣力地抻麵,越抻越細,變魔術一樣,瞬間就抻成一片。旁邊幾個幫廚全身都運動著揉麵。
後廚房的門開了關,關了開,出去的是端菜的服務生,進來的把前台下的菜單遞給徐冰。徐冰把菜單掛在空中的鍋架上,空中鍋架上已經掛了一圈,像褪完皮的蛾子一樣。
儲藏室的門被人“嘭”的一聲使勁推開,所有人動作都停止了。胖胖的白案師傅劉小東躲在架子車後麵,渾身縮著,像隻恐懼的老刺蝟。架子車上,一個七層高的大蛋糕已經流湯掛水了,離近的人都捂著鼻子。
徐冰冷冷地盯著他,沒說話。小美當場就急了:“蛋糕怎麼能壞呢?這是客人的女兒特別訂製的。還愣著幹什麼?再做一個蛋糕!”徐冰看著激動的小美,麵無表情地說:“蛋糕現烘得四十分鍾。我們沒有熬奶油!”
劉小東氣喘籲籲地想要彌補過失,對著徐冰大喊:“老大!我去蛋糕店買!我現在就去!”
徐冰帶著氣冷笑:“好啊,要高一米五,上下七層,七種味道,栗子粉、甜豌豆、紅薏仁、玫瑰醬、廣州荔枝蜜、四川桂圓膏、雲南野蜂蜜、法式奶酪打底,七寶樓台形狀。你去吧!”
小美開始還用隨身的本子記,一下就愣住了。劉小東當場就二了,大腦一片空白。徐冰冷笑一下:“不去是吧?把他扔出去!”得令後,兩個膀大腰圓的廚房立刻上前,犯錯的白案師傅劉小東,被他倆駕著像貨物一樣騰雲駕霧地扔出去,門立即關上了。
廚房外,值班經理經過大廳一路往裏跑,邊走邊對著對講機說話:“小提琴手已經到了,客人的車在路上,二十分鍾到。先上蛋糕!”幾十個侍應生,抖開單鋪桌上的台布,擺餐巾放鮮花,大廳裏的一切井然有序。
廚房裏所有的人都看徐冰。徐冰對拿著本子的小美說:“再記一句,這是我花了一周設計的甜點。”
值班經理撞開後廚房的門進來,大家裝著沒看見,各忙各的,都不理他。值班經理歇斯底裏地喊:“還有二十分鍾車隊就到了!有問題沒有?”還是沒人理他。值班經理說:“蛋糕怎麼回事?到現在還不推出來?”徐冰看他一眼並不搭腔。值班經理直接走向徐冰:“今天是客人慶祝金婚,人家在國外當了幾十年大使,衝著咱們的聲譽來的,別給酒店丟麵子,我問你蛋糕在哪兒?就剩二十分鍾了。”徐冰仍不吭聲,毫無表情。
值班經理說:“這是大使的女兒向酒店訂的七層特製蛋糕,就怕出問題,給我打了兩次電話了,蛋糕在哪兒?沒蛋糕把你推上去?這是要出外交事故的!”
大家偷眼看著徐冰。徐冰頭也不抬,掄起大勺衝著空中的鍋底狠狠一擊,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徐冰對值班經理說:“從我的廚房裏滾出去。你把口水噴到菜上了。”值班經理悻悻的一邊倒退著往外走一邊說:“嗬,我看你是不想幹了,你不想幹我還想幹呢!我工作丟了我住你們家去!”
其他人心驚膽戰地看著徐冰。徐冰清清嗓子:“所有人停了手裏的活,蒸饅頭!”大家還麵麵相覷。徐冰拍拍手問:“誰還想被扔出去?”所有人立即像上足了發條一樣,瘋狂地幹起來。麵被揉開,幾個廚師合著揉,另外兩個廚師把一人多高的蒸屜架在灶上,往鍋裏倒開水。
黃昏時分,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粵海風飯店酒店門口街道上,幾輛高級轎車魚貫而至停在酒店門口,戴著白手套的服務生迎上打開車門,大家夥兒簇擁著一對老頭兒老太太往飯店裏走。值班經理瘋狂地從大廳裏跑出來,正正領結站在門口迎客。十幾個侍應生,背手站在他的身後。他奴才似的深吸一口氣,平穩地走過去鞠躬保持微笑:“康先生,康太太。恭喜金婚!接待你們,是我們飯店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