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定走錯了橋,這一定是大汽船的橋。”赫茲太太說。

“一一點也不錯,我們隻是來得太早了。”明娜回答,似乎因為對她缺乏信心而微微受傷。

我們上下踱步幾分鍾,沒有看到任何人或任何東西。赫茲走入充做候船室的遮篷中,坐下。在一個角落裏,有一個工人睡覺,帽簷拉下,遮住眼睛,因為冒煙的油燈足以照眼。赫茲看了兩三次表之後站起來,走近那陌生人,圍著他轉了轉,咳嗽一下,終於小心地問這位先生是否也在候船去搭德勒斯登的火車。

“NachBrag!”那人機械式的低吼道,也沒有抬頭,幾乎也沒有醒。

一種模糊的希望開始向我透過來。當我看到一個搬運工人懶散地走到橋上,我便過去向他打聽消息。“往德勒斯登火車的小船十分鍾以前開了。”他回答。我心裏閃過一陣歡喜,外表則裝作無名懊惱的樣子,我向女士們走去,報告消息。他們緊貼著站在一盞小燈下,我可以看出明娜因失信而產生的懊惱在跟內心的歡喜相掙紮,而幸虧這種歡喜在我並非不可解。她似乎有意回避我的眼睛。

“還有的是時間,他的消息不正確。……看啊,那邊來的是什麼?”

一盞紅燈籠從河對岸靠近火車站的地方移過來。不久就隱約地看到兩條繩索,然後是汽船的蒸汽被風帶來,而船則逆流而至,如一小片玫瑰色的雲。螺旋槳的聲音現在已經可聞了。

我感到相當的挫折,不耐地看看赫茲——他衷心地說著“謝天謝地”,匆匆來到橋上,就像再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而要往德勒斯登方向的是他。

船從夜色中朦朧突現,汽笛響,船上有人發出喊聲,搬運工人則在橋上回喊,一條套索越過橋燈拋下,差點套住那好赫茲,落在他身後數碼之外。小汽船停在橋邊了,煤煙熏黑的船殼仍在顫動;機房繼續發著卜卜聲,它的燈光射在又髒又矮的客艙壁上;燃燒的油煤煙流入夜晚的新鮮空氣,令人作嘔。

“是往德勒斯登的火車嗎?”

“不是,是往維也納的快車。有的是時間,因為我們要在這裏將近半個鍾頭。”

“對,不過,往德勒斯登的呢?”

“我們剛才才把人送去。”

“可是還夠時間。找不到船載我們過去嗎?”

“當然找不到,”那搬運工人說,同時向水裏吐痰,“要搭船就得守時。”

一塊沉重的東西從我心裏落下去,我似乎覺得明娜也呼吸舒暢了些。但赫茲卻十分驚恐,顯然他覺得我們被迫留在這個困境完全是他的罪過。

“但這是你的錯,明娜!為什麼你這麼肯定?在這種狀況下我們一定不能這麼信任記憶,何況時間表可能每一年都有變動。我自己也該想到才對。真是惱人。”

“噢,天啊!”赫茲太太安撫地說,“畢竟也沒什麼那麼可怕的。你們今晚是非得留在這裏不行了,但許安道有很多旅舍,其實這個城除了旅舍幾乎沒什麼別的。”

這幾句落實的話把他安定下來。

“幸虧明天有早車。但或許你們會趕不上。”赫茲對明娜說。

“噢,我會在誰都沒起來的時候就趕回去了。”她回答。

我們來回走了幾分鍾,然後赫茲把我帶到一旁。

“告訴我,親愛的芬格先生,你出來的時候是沒有準備出遠門的,再說,你們今夜又要留在這裏——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湊巧沒帶足夠的錢出來?”

我立即要他放心,因為我真的“湊巧”帶了足足有餘的錢出來。

老人吃驚地看著我,猶豫地把業已掏出的錢包放回他又深又大的口袋中,一邊嚅動下唇,像要說話似的。

“先生女士們非得在這裏過夜不行了。”船上的副手這樣喊道,“沒有北上的火車了。”

“可是我們要南下。我們去普拉格。”

“但是你們剛剛在問德勒斯登的車。”

赫拉開始解釋。

河對岸~聲汽笛響起。像一條光亮的百足之蟲發著嘶嘶和克隆聲滑過。這是我們要回萊丹的車。我獨自站在明娜旁邊,由於我想無人注意,心情顯得格外愉快,同時向火車做了一個鬼臉。明娜笑出聲來,而一聲相當粗糙的男低音笑聲突然從身後不遠處加入。我轉頭,幾乎嚇了一跳,因為笑的是那搬運工人——他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可是你卻為什麼笑呢?”赫茲太太問。

赫茲現在開始忙著上船了,像怕這小船會把他們拋下似的。他們站在欄杆邊,而有一刻鍾的時間我們絞盡腦汁找話說,大家都因等待而疲倦了。赫茲推介一家又好又“不算貴”的旅舍。終於預備鈴響了。赫茲想起候船室中的那個人。

“如果他想的話,讓他來好了。”副手說。

但那老人不知所措起來。我跑過去,把那遲鈍的陌生人叫醒,他則惱怒地跟著我走到橋上。他一上通道板,那板子就向裏收了,汽船跟著滑開,慢慢轉頭,消失在黑夜中。明娜不住地揮動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