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風雖已有了些暖意,但海風甚大,明月本著血虧體寒,吹了一陣的風也確是覺得身子發寒,於是點點頭,隨了毛烈去船樓。
在船樓頂層落坐,毛烈張羅著一壺果茶。茶案上,精巧的銅爐上茶水正沸,毛烈往裏添加著曬幹了的玫瑰花與果脯,偶爾抬頭見明月看得入神,便含笑道:“這種是日本的果茶,味道柔和香甜,對身體沒什麼刺激,對你有好處。”
他先替她倒上一杯,而後給自己也倒上一杯,頷首輕抿了一口,遂又望著杯中嫋嫋升起的水氣出神。他說:“我以前都愛喝生製的普洱,覺得其性剛烈霸道,方顯得茶如其人……隻是茶過烈而傷身,人過烈則傷人……或許,我也該換換口味,喝些柔和點的了。”
明月默然。她不是聽不懂毛烈話中想要向她透露的訊息,隻是在經曆過這一係列的事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去接受一個害死了她孩子的人。
船不久就靠岸了,依舊是坐著馬車。明月並沒有太多觀賞風景的閑情逸致,隻是坐在馬車裏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一隻手輕輕地握上她的,毛烈緊了緊手指,在她身旁輕聲道:“普陀山的觀音寺香火很旺,人人都說來這裏上香,雖不是有求必應,可心誠則靈,不如我們也去上柱香吧。”
明月不語。心裏卻在苦笑:心再誠,時光也無法倒流,已然發生過的,也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逝去了的生命,也不可能重新回來,走過的路,縱是回頭,也抹不去走錯時留下和種種恐懼與陰影……
偶爾,她悄然看著身旁的這個清俊的男子,這個總是出現在她的噩夢裏,讓她感覺到無盡恐懼的男子,仿佛有他在,她便無法安寧。自認識他起,她便時時處在憎恨與糾結中。
她曾說過,她要殺他。可他說得對,她殺不了他。無論他是倭寇,還是殺害她孩子的仇人,她對他的憎恨,都無法達到欲除之而後快的地步。
無法極度的憎恨,卻也無法徹底的原諒。或許隻有離開,隻有忘記,忘記這個人,忘記這個人給她所帶來的傷害,她才能夠真正自噩夢中擺脫出來……
“公子,到了。”馬車外,洪波道。
“我們下車。”毛烈牽住明月的手。
陽春二月,普陀水仙在經曆了寒冬之後,仍舊葉似碧玉,翠綠挺拔,一朵朵潤白似玉的花朵在碧色中開得剛勁軒昂,金黃色的花蕊香氣四溢,將整個普陀山都籠罩在一片淡雅的芳香內。
隨著毛烈一步步登上紫竹林內的石階,明月的目光不斷在這一株株昂首挺立的普陀水仙上流連,仿佛她隻要看著這些花朵,就能夠忽視掉身旁那人,忽視掉那人給她帶來的種種傷害。
隻是,身旁那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讓人忽略掉他的存在,而他也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失去存在感。
“這普陀水仙不懼寒冷,極易養活,你要是喜歡,一會兒多挖幾株回去,種在你瀝港和船上的臥室裏。”毛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