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既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也沒有做過禍國殃民之事,她又何必以“倭寇之女”的身份而怯懦自卑?她便是她,無論是叫做葉明月還是叫做汪若雙,都仍舊是她自己,不比他人高上一籌,也不比別人低上一等。無論別人如何看待於她,她隻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當無所畏懼。
“聽聞姑娘剛從日本平戶回來,不知一路可還順利?”胡宗憲仿似一位長輩見到了長久不見的自家子侄一般在臉上堆了和藹可親的笑。
明月清淺一笑:“還好。”
她自然知道胡宗憲想要問的絕不是她一路是否順利,他真正想問的,必是與平戶有關,與她那倭寇父親有關的事。
“姑娘在平戶可有什麼有趣的見聞?不知能否說來聽聽?”
明月抬了眸望著胡宗憲笑:“胡大人不是派了蔣、陳二位大人前往平戶嗎?二位大人與明月同船而去,也順利見過了家父,想必也該有回信給大人了——明月向來深居簡出,所見所聞必不及蔣、陳二位大人的豐富。”
胡宗憲顯是沒想到她會坦承自己是汪直之女一事,不由得微有些尷尬,但他久經官場隨機應變已是人之本能,當即笑道:“他們是有回信過來,隻是他們終是不及姑娘與令尊親近,對於令尊的想法也必不如姑娘了解得深透。據本官所知,姑娘也是希望令尊能夠接受招安回歸我朝的,所以想向姑娘打聽一下令尊對於招安一事,到底作何打算?”
他也不再繞圈子,有話說話,直截了當。
明月笑了笑:“這一點大人怕是問錯人了。明月雖是汪直之女,卻並非在他身邊長大,彼此並無什麼深厚的感情,他何思何想明月又如何得知?況且明月向來愚笨,最不懂的便是去揣摩別人心思,更不知別人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因而也不敢將片麵的所見所聞告知大人,怕誤導了大人的判斷。”
明月說的是實話。但有些時候,你越是說實話,別人卻越是覺得你在推脫敷衍,覺得你心機深沉。便如此時的胡宗憲。
事實上,明月雖然少有心機,卻並不是個笨人。她隻是向來不願去費神與人勾心鬥角,更懶於虛與委蛇,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應該保護的人是誰,她卻是一向都認得很清。
不論汪直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受靠海吃飯的數十萬人有如神明般地膜拜崇敬,還是受朝廷視之如寇地打壓追剿,是被受其益者視作衣食父母,還是被受其害者視作萬惡不赦的民族敗類,他都是她的父親,是在她年幼記憶裏最疼愛她的那個人。
明月曾經怨恨過汪直,但怎麼怨恨,他都是她的親人,一個曾言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的人。而她,縱不肯與他同伍為寇,亦不願與官府一同謀算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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