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忽然地熱淚盈眶。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卻不會不相信小安。這個幾乎是她看著長大的少年,打她將他從倭寇手中救下起,便對她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他望向她時眼眸中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中向來都隻有感恩、崇敬,以及無條件地信賴,而無一絲的索取與貪妄。縱使不知從何時起,他看她時眼裏也有了些許困惑與欲言又止,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他的目光仍舊是那麼的幹淨清湛,不帶一絲的欲求。
他是真心希望她好的,無論她做什麼,都隻希望她好,而沒有所求。
但是,她又怎麼能因為自己,而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他應該去尋找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子結婚生子,共度一生,不該為了保護她而失掉那樣的權利。
“謝謝你,小安。”明月含了淚光,亦含了笑看著小安說,“姐姐知道你想要保護姐姐,但保護姐姐的方法並非隻有這一種。”
明月將自己垂散於肩的耳發綰起,將待嫁閨中的發式綰成了婦人髻,而後明眸含笑,帶了淚光一一掃過小安和東方然的臉,說:“你們的心意明月心領,但明月今生再不願欠人情義,更不能為求自保而誤了他人的幸福。世人不過是要明月不是未婚生子而已,並不在意明月的夫婿是誰,身在何處,因而明月隻需告訴世人明月已嫁即可。至於夫婿是誰,明月已無家族長輩需要交待,想來也沒人會尋根問底。”
她這一番言說使得東方然和小安都不由得怔住,小安尚且年輕,並不能完全權衡事情輕重與利弊,對明月向來奉若神明般的言聽計從更叫他無法對她的說法和做法有所置疑,而東方然則不然。
東方然年過而立,早不是黃口小兒,見慣了人生百態,曆經風雨又太過聰明,往往隻需一眼便能知人所思所想,甚至連其境遇都能猜個大概。他看出了明月有孕,卻不問孩子的父親是誰,一副心中有數的模樣,明月不肯回日本,他亦不勸,便如他亦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有何忌憚一樣。
但東方然隻是微一怔然,唇角便露了淡然的笑:“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已想得很周全,而我們也隻需配合你即可。”他向來是個果斷且利落的人,說話從不拖泥帶水,因而便起了身:“你且好好休息,我會教小安替你配些安胎的藥——我這船上還從沒有過孩子出生,有上一個兩個許也不是壞事。”
他走出門去,到了艙門時又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明月一眼,說:“我還沒見過有了你這般境遇的女子,還敢獨自一人力撐,不向人求助,不願連累他人,亦不肯委屈求全——你很讓我刮目相看。”言罷,也不等明月有所反應,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月怔怔地望著東方然離去的方向,心中隱隱有所醒悟,再回過眼看見仍舊在她跟前躊躇不去且欲言又止,一雙眼睛不時掃向她,卻含了卑怯的小安,忽然間覺得有些混亂。
“小安,姐姐沒事,真的,你不用擔心姐姐。”明月牽了唇笑,手撫上了自己還絲毫不見變化的小腹,“姐姐覺得這樣挺好,以後姐姐就不再是一個人了……你也算是這孩子的舅舅,也該為姐姐感到高興吧?”
小安眼圈不由得紅了,低下頭喃喃道:“姐姐覺得高興,小安便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