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樂意地回答。
“奇怪,為什麼會不覺得餓呢?”
李學琛故意用探究的口吻消遣她。
“現在當英雄,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八年抗戰早就勝利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需要的是智慧,不是絕食。”
嶽翎忍俊不禁,笑出淚來。
“你是臭老美,沒資格教訓中國人。”
“好,會反擊,說明腦細胞還健康得很。”
李學琛親昵地笑,把嶽翎的手放到臉上,讓她感覺到伸手可觸的真實。
“你真讓我失望。”
他想把眉頭蹙成一堆,裝出生氣的樣子,卻不小心露了馬腳,下意識地痙攣起來。
“我以為,回來可以見到一個性 感撩人的老妖精,沒想到是個幹涸的老菜皮。”
他的聲音在最後一個字上顫抖了一下,仿佛竭力克製著某種不自覺的哽咽。
“我一點也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本來,想要帶你出去走走的,可是現在……”他哭了,“……現在怎麼辦?你懲罰我,存心要讓我丟臉是不是?……”
他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繚繞起來,嚴重影響到聲帶的正常顫動,於是,沒辦法再對她說話了。
嶽翎沒有哭,隻是,有點驚慌。
“我錯了,我改,還不行麼?一個老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他沒有聽進去,反而趴在她紮滿針眼的手背上,更劇烈地抽 動肩膀。
嶽翎坐起來,把頭低下去,放在他已經摻滿白發的頭頂上,一遍又一遍,輕輕地呢喃:“李學琛,對不起,李學琛,對不起,李學琛,對不起,李學琛,對不起……”
顧丹不是很清楚,嶽翎反反複複地說著“對不起”,到底指的是什麼?可是,當她不經意地回過頭,竟然發現飛機頭的眼眶裏也噙滿淚水,於是,更加困惑了。
離開醫院,李學琛和顧丹就直奔機場,趕乘八點半的飛機回美國。
飛機頭沒有為他們送行,隻是拜托一位朋友,把嶽翎最心愛的兩隻生鏽的餅幹盒交 給了李學琛。
旅途中,李學琛第一次打開那些從未寄出的信件,編號從98年10月一直到13年1月,共有百餘封,他徹夜不眠,足足看了十四個鍾頭,直到飛機快要降落的前二十分鍾,才忍不住將自己關進廁所。
十分鍾後,一位年輕的空姐憂心忡忡地走到顧丹的身邊,詢問她的先生什麼時候才能從廁所裏出來,坐回原位並係好安全帶。
顧丹說:“沒關係,他會出來的,不過現在,請你不要打擾他。”
李學琛走的那天晚上,嶽翎終於開始進食。
數年後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
“爸爸,我們走吧。”
小雨不高興地把臉拉長。
飛機頭笑笑:“再等等,他們就快到了。”
小雨繼續撅嘴。
這時,一名時髦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和小雨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從出口處走出來。
“對不起,飛機DELAY了一個多小時。”顧丹滿頭大汗。
“沒關係。”飛機頭順手接過她的行李箱。
“最近飛機常誤點,這個月,加上你我已經接了五次機,差不多也習慣了。”
顧丹推推身邊的小男孩:“小傑,和姑父、堂妹打招呼。”
“嗨!”男孩向小雨伸手致意。
小雨賭氣地把臉轉過去。
男孩拐個彎,走到小雨麵前,很認真地問:“怎麼?今天你心情不好?”
“我最討厭遲到的人了。”她豎起眉毛。
男孩抓耳撓腮想了想,瞪大眼,指著小雨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