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是顧丹一手張羅的,他有點後悔答應她,甚至,還有點後悔這麼快就搬進來。過去的房子因為狹小而無法容納別的人,現在,空間大了,仿佛任何人都能隨心所欲地擠進來,他不習慣這樣的感覺。
嶽翎忙著手裏的菜,沒發現李學琛還站在她後麵。李學琛的手有點酸,他不曉得自己為何一步都懶得邁。
嶽翎的頭發又長了,馬尾結實地蕩在腰際,李學琛看見她的發稍陸續地開著叉,如同茂密的嫩枝堆裏攙和了幾株極不相稱的枯枝敗葉。
在她身上,總能找出一些不夠健康的影子,這讓李學琛心事重重,不過,他依然覺得嶽翎的頭發很美,即便是開了叉的發絲,也有著流蘇似的光華。嶽翎把青菜倒進油鍋裏,清水和熱油替代了鞭炮,又劈裏啪啦地響了起來,李學琛閉上眼睛聞了聞,心情跟著舒暢起來,他很敏銳地從渾濁的油氣中辨別出嶽翎身上特有的香皂味,忽然間,感到了幸福。
李學琛轉身走出去,嶽翎聽見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頭,剛好瞥見他的背影,心想:他一直站後麵做什麼?
“餓死了!餓死了!”阮菁抓起筷子就往盤子裏戳。
飛機頭一巴掌拍向她的後腦勺:“把口水吞回去!今天慶祝喬遷之喜,主人都還沒上桌,你到底懂不懂禮貌?”
“我隻知道今天是元旦,全國人民的嘴裏都是雞鴨魚肉,憑什麼我阮菁的肚子空空如也?”
大家統統笑彎了腰,隻有阮菁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筷子,一個勁地嘀咕:“笑什麼笑?等我沒力氣娛樂你們的時候,看你們誰還笑得出來!”
嶽翎把熱菜端上來,順便替阮菁盛了一碗飯。
“說得一點不錯,過年可不行虐待自己的肚子,都幾點鍾了,還不趕緊動筷子?”
“等你一起吧,”顧丹笑眯眯地對嶽翎說,“你一個人忙,我們怎麼好意思呢?虐待阮菁沒關係,虐待了你李學琛可要找我們拚命了。”
阮菁沒扒幾口飯就被顧丹莫名其妙的話倒了胃口。
“沒關係,你們先吃,我很快就來。”
“我幫你。”阮菁不好意思地跟進去。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李學琛找出開瓶器,準備把紅酒打開,飛機頭悄悄地洞察著顧丹的表情。
顧丹專心致誌地用筷子整理被阮菁撥亂的冷菜,好像什麼也沒說的樣子,很快便注意到飛機頭正在用眼睛和她打啞謎。
阮菁從來沒進過廚房,她看著嶽翎忙來忙去,根本無從插手。
“你什麼都不用做,在這兒陪我就好。”嶽翎輕聲在她耳邊說。
“嶽翎,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也不知道顧丹最近怎麼了,以前她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不喜歡我,這我知道。”
嶽翎毫不在意地對阮菁笑,這時候,阮菁剛好也望著她,眼裏堆滿了欲言又止的躊躇。
“怎麼,你也有心事?”
“……嶽翎。”阮菁的聲音變得軟綿綿。
“前兩天,飛機頭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交往看看。”
“他總算開口了,你怎麼樣?”
阮菁垂下腦袋。
她正膽怯著,不想在嶽翎麵前裝勇敢。
“我不知道。”
“別騙我,你愛他,不想失去他對不對?”
“可是,他不愛我,這點你最清楚。”
“不要管我,對他來說我隻是一個虛幻的影子,沒有你,他永遠不會明白這一點。阮菁,你難道不明白麼,他真正需要的人始終是你!”
麵對忽然激動起來的嶽翎,阮菁仍然舉棋不定。
這是一場冒險的愛情棋局,嶽翎始終處在防守和退讓的狀態中,現在,飛機頭終於放棄屢戰屢敗的進攻,從頭開始尋找出路,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真的要為他自己開辟新局,還是為了逃避失敗的傷口呢?
“愛他,就不要懷疑他。”
嶽翎堅決地將阮菁冰涼的手指捏緊,阮菁感到自己一下子被對方強烈的體溫掌控了,從一開始就掙紮在自信中的卑微,正逐漸走向瓦解。
李學琛斟滿最後一隻酒杯時,所有的菜都上齊了,飛機頭主動把酒杯舉起來。
“來,我們一起幹杯,慶祝李學琛有了一張大床、嶽翎有了一個書架、還有…….”
“你到底會不會講話?”
阮菁回擊了飛機頭的腦袋,大家笑起來,氣氛回到先前的樣子。
“好好好,我們慶祝李學琛和嶽翎終於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元旦快樂!”
所有的人都仰起脖子,將杯中的紅酒掃得一幹二淨,然後重新坐下來,準備吃飯,隻有飛機頭一個人依舊愣頭愣腦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