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然是秋天,卻已經開始細細碎碎地飄雪。臘梅花發出的芬芳彌漫在整個皇宮中,鬆樹也開始掉鬆果了。從中原移植而來嬌生慣養的楓樹,則蔫不拉幾,垂著腦袋半死不活地飄著葉子。血紅色的楓葉落在潔白的雪上,刺目的紅色就好似點點鮮血,讓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這些凋零的落葉。
唐曉站在飄零的落葉旁。楓樹後麵有一個小湖,也不知道是誰為了討好皇帝還特意搬了一盆來自中原的茶花在旁邊。唐曉看著那茶花殷紫紅豔,煞是好看,也覺得心情變好了。花瓣被風吹落,落在到水麵之上,泛起一圈漣漪,唐曉看到自己的倒影跟著碎去。
他突然發現,他已經長大了。
落葉一路通向一間雅舍。雅舍裏有琴聲傳出,令人耳目一新。很難想象,在這慵懶華貴的皇宮裏,竟然有如此清雅的屋舍,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樣。雅舍裏點的並非凝神的龍涎香,而是一種淡淡的香氣,讓聞到的人有心曠神怡的感覺,說不出的好聞。
唐曉貪婪地吸了幾口,問道:“無所不知的石頭啊,二皇兄到底從哪裏弄來這種香料的,這麼好聞,我找遍整個北冥國都沒有。”
我皺起眉頭想了想,這香似乎在哪裏聞到過,但是我卻不記得了,我訕訕地說:“無所不知的玉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嘛。”
唐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知道他是哼給我聽的——推開門進入了那件雅舍。雅舍中隻有寥寥幾個穿著素衣的宮女,連侍衛都不見一個。大廳中央放著一架古箏,黃梨木製成,花紋古樸而素雅。古箏後,坐著一個人,方才那悅耳的琴聲就是他所奏出的,他白衣黑發,體態纖瘦,坐在那裏便有一種出塵之感。撫琴的男子看到唐曉進來了,立刻起身道:“皇弟,你怎麼來了。”
這個男子長得極為俊秀,雙目如同朗星一樣深邃,卻又像麋鹿一樣溫馴。他清俊的臉上是平和的表情,隻讓人覺得他溫潤如玉。
“二皇兄,你在彈啥呢。”唐曉小心翼翼地關好門,不讓寒風進入這點著暖爐的房間,幾步跑到那個男子身邊,毫無形象的岔著腿坐下。
“注意形象,尊敬的四皇子大人。”我提醒道。
“這首曲名叫《離殤》,是從中原傳來的一首曲子。乃是一位思鄉而鬱鬱不得誌的樂師所創,因其悲涼而蕭瑟的意境能渲染到人的心底而極為著名。”唐清泫清雅一笑,解釋道。
“你怎麼連這都不知道呢,尊敬的四皇子大人。”我說。
“二皇兄,你怎麼這麼喜歡彈大悲調呢,人生哪有那麼多彈不盡的悲傷啊。”唐曉換了個姿勢,趴在唐清泫坐的墊子上,仰頭問道。
唐清泫猶豫了一下,我看到他溫馴的眼睛中透出一股濃濃的悲傷,尤其是在看向唐曉的時候,那股悲傷變成了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表情。他撫摸著唐曉的頭發說道:“皇弟年紀尚輕,很多事情還未全然明白。”
“他的意思就是你傻,尊敬的……”我說。
“你給我閉嘴!”唐曉吼道。
一句怒吼換來得則是唐清泫驚愕的表情,他想要撫摸唐曉頭發的手突然僵住,臉上竟然露出一種惶恐。
“噗哈哈哈哈。”我的話,除了唐曉沒人能聽見,而他的話,除了我之外卻是人盡皆知,他無數次都抱怨過這不公平。
“二皇兄二皇兄,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沒讓你閉嘴,那個,我,哎呀,我就是叫那個石頭閉嘴……二皇兄,能別用一種看著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好嗎,我真的是讓那個石頭閉嘴……二皇兄,哎呀,那個,哎呀哎呀,我錯了啦……”
唐清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極為突然。正欲解釋的唐曉和幸災樂禍的我都愣住了,對視了一眼,我從唐曉眼中看到了他的不知所雲。
唐清泫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說:“他這是發羊癲風嗎?”
唐曉說:“你閉嘴,不許你侮辱二皇兄,二皇兄的笑豈是你這種傻不愣登的石頭可以理解的。二皇兄肯定在笑天下人不敢笑之事。”
我說:“那不就是作死嗎!”
半晌,唐清泫這才止住了笑意,用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對唐曉說:“皇弟啊,你剛才一定覺得我很奇怪,是嗎。”
唐曉低下頭看著我,我看見他滿臉寫得都是“是啊你剛才好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剛才還說我不能理解呢。
“我隻是覺得,皇弟生在這深宮之中,居然如此天真無邪,毫無心機。”唐清泫說。
唐曉連忙急切的問:“那二皇兄是覺得我這樣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