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1 / 2)

裴太傅眼見楚流瀅臉上掛著笑容,眼睛裏卻是冰冷的警告,也不敢做得太過,於是順著楚流瀅的手站起來,深深一揖:“臣教子無方,無顏麵對殿下,這就告辭了。”楚流瀅也不挽留,任著他去了。陸嘉陵自然地走到她身邊,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瀅兒,冷靜。”楚流瀅猛地拔劍,深深的刺進門口的石階之中,然後一扭身進了大門。陸嘉陵並沒有跟進去,隻是交代了宛兒幾句,就轉身離開了。楚流瀅回到書房,在窗下靜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屋外的寒風打在臉上,生生的疼痛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臉都麻木了,楚流瀅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頭腦。剛回來的時候,被裴元把事情鬧大的事實驚住了,隨後看了那封名不副實的休書,更是怒火中燒,最後被裴太傅這麼一鬧,連思考的餘地都沒留給自己。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件事有著不尋常之處。首先是裴元為什麼要把事情鬧大。昨天她隻說了一句玉芙死了,可是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跟裴元這麼說,怎麼昨天一說,他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似的。然後就是休書的數量著實可疑。裴元就是不眠不休的寫休書,加上還要在全城各地張貼,鬧得人盡皆知,時間上也是來不及的。楚流瀅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件事,但是後續的處理事宜卻是不得不考慮的問題。裴元可真會挑時候,就算現在懷孕也得一個月之後才能知道,這一個月怎樣把流言的影響程度降到最小,著實是一個頭疼的問題。如果要壓過一個暫時無法辟謠的謠言的話,最有力的辦法就是,製造另一個更驚人的新聞,可是這個新聞到底是有多驚人,才能蓋過儲君的家長裏短呢?不知道上天是眷顧還是厭棄,沒等楚流瀅想出一個能壓過謠言的新聞時,上天就為她製造了一個。加急快報送到京城,利州、通州、巴州、壁州等幾個州的部分地區發生了地動,其中以利州益昌郡最為嚴重。楚流瀅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不管是唐山大地震還是汶川大地震,給她留下的印象隻有屍橫遍野,她難以想象在這個不論是技術還是物資都相當落後的年代,發生地震這種事情,會造成多少慘劇。國庫的銀子流水般下撥,所有的藥材糧食都以災區為先。這時候,人們已經顧不上儲君家鬧離婚的事情了,楚流瀅就更顧不上了。以前發生災情,她能做的就是給予全部的關注和力所能及的捐款,而現在不同了。她站在權力的頂端,她必須要考慮到百姓的生命,還有國家的運轉。在猶豫了數日之後,楚流瀅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親自去災區。楚楓自然是不願意的,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可是天災過後的饑餓、瘟疫、暴動,每一樣都是人禍,他不願意楚流瀅曆險,可正因為如此,楚流瀅才更加堅定了要去災區的心。父女兩人第一次冷戰。即使這樣,仍舊有人想給楚流瀅和楚楓父女添堵。還是以劉適為首的一些官員,上書皇帝,聲稱此次地動乃是上天的警示,示意楚流瀅以女子之身,不應當得儲君之位。國難之時,這些人想的不是民生社稷,而是爭權奪勢,讓楚楓大為光火,明升實降了幾名官員之後,終於在禮部侍郎當庭觸柱,血濺皇城之後到達了爆發點。當庭杖斃了鬧得凶的幾人,才將廢黜儲君的呼聲壓了下去,但也不得不在楚流瀅去災區的事情上讓步。楚流瀅走的那天天氣暗沉,楚楓孤身一人站在城樓上,看著遠去的身影。獵獵的風扯起楚楓的衣擺,仿佛猙獰的爪牙撲向他。楚流瀅走的也不輕鬆,雖然目的達到了,但是回身望到了城樓上那個孤寂的身影時,腳下仿佛灌了鉛是的沉重。她驀地發現,楚楓已經老了,此時的他不是一個君王,而是一個舍不得女兒遠行的父親。風吹散了楚流瀅臉上的眼淚,冰涼的淚痕,劃在臉上,疼得厲害。陸嘉陵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別哭了,風大傷眼睛。”楚流瀅把臉埋在他的手心之中:“嘉陵,我心裏慌慌的,好像這就是生離死別似的。”陸嘉陵抱住她:“別胡思亂想,都會沒事的。”十天之後,楚流瀅一行到達清化郡。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眼前的情景還是讓她感到震撼。滿眼的斷壁殘垣,間或染著血跡,還有人體的殘肢、屍體。活著的人要麼哭天搶地地和官兵一起尋找被埋的親人,要麼麵無表情,眼神麻木而空洞。臨時搭建的草棚裏擠滿了人,外麵是幾個大夫模樣的人在煎藥,官府的人在舍粥,安靜地不像話。楚流瀅和陸嘉陵離開了儀仗和隨從,先到了這裏。這裏並不是益昌郡,實在難以想象那裏的重災區會是什麼樣子。清化郡的郡守孫遠等到儲君的儀仗時才知道,楚流瀅已經先到了。孫郡守頓時嚇得滿身冷汗,雖然從災情發生以來,自己一直按照上級要求的去做,沒有半點疏忽,但是把一國儲君放到災民中去,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實在是難以想象的噩夢。等孫遠找到楚流瀅和陸嘉陵的時候,儲君殿下正在幫著舍粥,陸將軍正在幫著官兵尋找被埋在廢墟之下的百姓。孫遠這才舒了一口氣,這位大神好歹沒事。幾步走到楚流瀅麵前,行叩拜大禮:“清華郡守孫遠,參見儲君殿下。”孫遠的話仿佛是平靜的湖水中投入的石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齊齊看向楚流瀅。楚流瀅第一次被這麼多複雜得目光注視,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孫大人免禮吧。”此話一出,周圍人們接二連三的跪下叩拜,仿佛沸騰的油鍋一般。“儲君殿下,真的是儲君殿下。”“殿下剛剛還給我盛了粥。”“殿下真的到災區來了。”楚流瀅知道此刻應該說點什麼安撫民心,可是所有應該說的話到了嘴邊都打成了一個結。陸嘉陵及時趕來:“大家都看到了,殿下真的來了。”楚流瀅清了清嗓子,周圍安靜了下來。那麼多滿含著期待的眼神,與接受百官朝拜之時完全不同的感受。那不同於官員眼中的敬畏,更多的是未來希望的寄托。楚流瀅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你就是他們的希望,你不可以怯場。“我的確來了,可是我怕我來的不夠早,讓你們受苦了。朝廷沒有放棄你們,我和皇上沒有放棄你們。你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身為一國儲君,我恨不能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換你們的平安喜樂,所以,請你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完這些,楚流瀅再也想不起來什麼可以說的了,心中很是泄氣。這段話既矯情又虛偽,周圍還是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楚流瀅忐忑不安的看向四周,所有人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她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什麼可以補救的辦法,就隻能這麼靜靜的站著,仿佛等待死刑的來臨。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放聲大哭。緊接著,仿佛所有人都在哭。然後有人喊了一句“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一石激起千層浪,響亮的呼喊聲震耳欲聾,久久不息。楚流瀅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觸動了這些災民的心弦,不過不管過程有多曲折,好在安撫人心的目的是達到了。直到從災民中脫身,楚流瀅才舒了一口氣。孫遠在前麵領路,一行人直奔郡守府。這一路上的見識到的都是孫郡守全力救災的妥善安排,心中也就略放了一放,在清化郡逗留了幾日,就直奔災情最嚴重的益昌郡。剛行了兩日,接到京城裏傳來的密報:尹貴嬪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楚流瀅的臉上瞬間毫無血色。幾個月前尹芊說是得了重病,太醫院的院判親自看的脈,證實了這一點,楚流瀅也就逐漸淡忘了這個已經消失在視線裏的人。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打的楚流瀅說不出話來。但是,這件事也讓楚流瀅想明白了一直想不通的問題——裴元的休書事件。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以楚流瀅的身份地位,不會鬧得如此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那時候想必尹勳已經可以確定尹芊懷的肯定是個男孩了,裴元隻是讓楚流瀅地位動搖的鋪路石。這麼來說自己這一行勢必十分危險,如果儲君在救災的路上遇害,小皇子又緊接著就出世,事情就變得十分簡單了。想到這裏,楚流瀅麵色變得十分凝重。不過稍稍讓她安心的是,至少在尹芊的孩子出世之前,楚楓是沒有危險的。還有五個月的時間,楚流瀅要麵對的就是自身的安全問題,暫時沒有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