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丈夫驚心懼內 (2)(2 / 2)

不料郎氏已在中門後聽得親親切切,見羊振玉進來,一把胡須撏住道:“你昨晚的事發了,原來你與這雜種幹那垃圾營生,我欲待趕將出來,打這雜種一頓,隻道我不賢慧,不養你的廉恥。你如今好好隨我樓上來,細細拷問。”羊振玉道:“我的嫡嫡親賢慧的娘,你有此好心,要全我的體麵,真生死不忘大恩。同你上樓,就打我幾下,也是甘心的。待我慢慢的走,不要撏壞了胡須。”一同上樓去了。

卻說那邊外小猢猻苟子美,在格眼內偷瞧。對眾人道:“被奶奶一把胡須撏上樓去了。”眾人掩往口,進中門側耳而聽。隻聽見郎氏大發雷霆道:“你自把心來摸摸看,誰家長進的男子漢,做此髒事麼。”羊振玉道:“娘你的俏心肝兒,伶俐不過的,難道倒被這幹人哄過。他慣在人家放紅老鼠,你還不曾著他的道兒。若聽了他,卻不誤了前程萬裏。”郎氏道:“別人或者有之,巴叔這等人品,難道也會調喉。”羊振玉忙膝行到郎氏腿邊道:“娘你不信,如今他們都嘲我東道。你有心賢哲,與我整治起來。我若出去,與這小雜種,油一句嘴,貼一貼身,你若瞧見了,二罪俱罰。”郎氏道:“我的兒,誰養得你恁乖。那小雜種,是我的仇人。我倒去安排些酒肴,與他餪屁股麼。”羊振玉道:“不是請他。

你不曾聽得巴不著的喉嚨,竟如簫管一般,聲遏行雲。況他們笙簫提琴都帶在這裏,你少停在窗再聽一聽,也是趣事,不要把俏心肝來燋壞了。”郎氏聽得動興,便佯怒道:“聽便聽你,我的規矩要完,隻打二十板。”羊振玉搖著胳膝道:“打是該打的,隻求奶奶天恩,饒恕幾下罷。”隻見樓下眾人,雖聽得不甚明白,卻心照不宣。巴不著將根竹頭,向樓板上亂躅。羊振玉一發心慌,哀求苦苦,郎氏隻是要打,要尋板子,可煞作怪,一時再尋不出來。羊振玉回頭向臘梅罵道:“歪落骨,你將家法藏那裏去了?”於是左顧右盼,見根門閂,便膝行去,持了送與郎氏道:“活冤家,板子一時沒處尋,權把這門閂打了幾下罷。”郎氏接過來便打,打了十來下,打得躑躑有聲,才放羊振玉下樓道:“你去買些東西來,我與你烹調出來,隻不許你在外放肆。”羊振玉唯唯而下道:“不敢不敢。”

於是出外留住眾人道:“房下聞得眾位賢兄在座,他自親手整治。”見眾掩口嘻笑不止,道:“有甚好笑?”巴不著道:“奶奶在樓上責罰甚人?不是兄麼?”羊振玉道:“豈有此理。我房下從來極賢,見我身上有灰,與我撲撲塵耳。你眾人同我去買些爽口肴饌,口安酒添換來。”眾人道:“不必太豐,隻要常常順流罷。”於是齊出門行口去了。詩曰:

家人嗃嗃是佳謀,婦子嘻嘻貞亦羞。

百意逢迎猶未善,開門捐盜赴妝樓。

卻說那羊振玉同三人去買些葷素果品,沽了些江水玉蘭,拿到廚下。郎氏也不慌不忙,登時整治出來。安排得撲鼻熏香,五滋辣味,叫臘梅擺將出來。那巴不著要遜苟子美與羊振玉一對兒同坐,羊振玉道:“像甚規矩。”巴不著道:“哥是有規矩的。”唱道:

問今朝此酒為何而設。

那羊振玉罵道:“你這謅斷腸子的花子,慣要攪人家口麵。”巴不著道:“啐,是我不是。”於是四圍坐定,叫一聲清嗄,但見:

人人動手,個個銜杯。

狼餐虎咽,就如與雞骨頭有甚冤仇;

馬飲牛呼,卻像與糯米汁是親姊妹。

正是吃一看三揭兩,盤中一似雲飛。

眼睛近覷的休來入坐,牙疼的吃了一半大虧。

須臾盤光碟淨,郎氏又叫臘梅搬些添換出來。羊振玉斟了一巡酒,眾人都道:“酒冷。”羊振玉向內道:“酒冷。”又飲了一巡,眾人又道:“酒熱些更妙。”羊振玉又向內揚聲道:“酒冷。”郎氏初然聽喊酒冷,心下已自不快道:“這亡八好膽大,甚時起的。”又聽得喊聲,心下已十分著惱。正在中門後瞧著,卻好羊振玉提了酒壺進來換酒,劈頭一撞。郎氏正在惱頭上,就是一個大巴掌,甚是打得響亮。外邊聽得都吃一驚,羊振玉也不做聲,向外就走道:“這等可惡,我重打你這個酒冷。”眾人心中懷疑道:“此老極怕的,如何一時振作起來。”都道:“還係有鬼。”詩雲:

丈夫惜顏麵,乃付妻兒責。

巧語瞞人羞,寸心應自戚。

眾人飲到高興處,不是巴不著唱,就是蜜籩箕的簫,或笙或提琴。三人各施技藝,果然唱得繞梁之音,聲徹雲霄。那郎氏始聽得妙,倚著門瞧,後漸出中堂,在屏風後,或隱半麵,或露全身,隱隱約約。引得這些小夥子,越扭捏那風流的樣子出來,愈吹得好,愈唱得妙。輪到巴不著唱時,郎氏便以手向屏風上撲,故口裏隱隱的讚妙。巴不著道:“唱得幾個曲子,喉都燥了,得這樣一盞香噴噴的茶兒也好。”郎氏忙進內點一盞濃茶,叫臘梅逕送出來與小巴。巴不著接了道:“就是甘露也不如這杯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