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安全局的人安插在公司內部,公司的人潛入聯邦安全局之中……大象耗子那樣的亂局未曾減少。但是,我已對此漠不關心。我不是負責人事糾紛的,那是娜嘉的管轄範圍,就讓她耳邊掛上那條寄生蛭,這樣幹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至於別爾比科夫將軍,我隻知道他被解除職務,悄沒聲兒地離開了部隊。可想而知,他的幾位特工助手的退場還更倉促些……

而那位艾維林納·加福琳洛甫娜,我就更無緣得見了。我也沒有跟人打聽她的命運如何,就算知道,她的事兒不會影響我的情緒。清除叛國者,那是個光榮神聖但肮髒透頂的工作。要是你,你也不願意幹燒掉幾十張無生命的光盤這種事。

透過潛望鏡,我了望著一下月球的景色。齊刷刷的山丘和環形山的陰影落入灰色的詹納環形山穀。月表有些地方受過隕石的撞擊,變得坑坑窪窪,它們形成於地球上尚有三葉蟲的時代。在漆黑無底的南海上空,我的心早已飛向了別處。我想,人類慣於操勞奔波,隻有月球上的一塊塊灰色的漂石,了無生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在風化層上拋下自己僵硬的影子。除此之外,它們一無所為。可是,死氣沉沉的大自然卻造就出具有四肢和嘴巴、能開口說話的生命個體,他既孤獨無助又凶狠殘暴,既懶惰又極端好事,時刻渴望自由,但又必須依靠人類,為其效力……每個人都為某種目的而活著,甚至那些最完美的人,還有眼前的這個娜嘉,都不例外。還有,斯捷列仁,這個公司的忠實走狗,以及死去的別爾什,為別爾比科夫盡忠的特工,也一樣。

因此,所有的人是利益牽涉者,世上沒有自由人。

那麼,我又是誰?我為什麼活著?我到底為什麼目標而奮鬥?

為我自己嗎?

人不能無謂地生活。

我為重新認識這個簡單的真理而興奮。關鍵在於,是我奮力開動半殘的大腦自己推演出的這個結論,這實在讓我身輕氣爽。我對著潛望鏡裏的景物獨自笑了起來,這又惹得娜嘉直問,以為我瞧見了什麼稀奇玩意兒,是不是看見了寫著“收費廁所,每次5盧布”那塊換衣間大小的巨石?我什麼也沒看見,不過我沒吭聲,就算作為默許吧。其實,我隻是不想和她對視罷了,就算她給我來個熱吻,我也不想答理她。第一,對她來說,我跟某個傻瓜太相像了,第二,是我覺得不好意思。我不願意再次陷入這種窘境之中。這叫男性沙文主義對吧?也許吧。不過,這是我個人的沙文主義,這對我很要緊。

大自然創造出的雙倍重力來折磨人類。為什麼沒有3倍或者4倍的重力?這我不願意多想。

天梯又把我拉回了“格裏分”。斯捷列仁心急如焚,恨不得讓梯子成倍加速上升。隨他便!渾身的肌肉又在隱隱作痛--在月邊站根本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所有的肌肉,包括麵部肌肉,甚至牽動耳朵根部的那塊肌肉都疼。

舌頭在口腔裏變得像一隻腫脹的青蛙。奧列格·別爾什跟我兩命相鬥時咬傷了它。真是傻瓜一個!

不,錯了,傻瓜不是我,那個純牌雜種別爾什才是。既然注定跟人生告別,就該保留點兒自尊,不該跟自己的舌頭過不去,那也是我的舌頭啊。我還記得這狗娘養在被趕出我身體的那會兒心裏想什麼來著!俗話說,這就叫做稻草堆上臥條狗,自己用不著,別人也別想……這叫什麼態度!

娜嘉和阿斯庫爾德留在月球上。斯捷列仁要火速趕回了地球--他去給聯邦安全局送去他們“感興趣”的機器。按照醫囑,我得在“格裏分”上逗留至少兩晝夜,以便讓我體內的“過於負重的支撐發動器”小歇一段時間。

“想看看月亮嗎,現在還不遠?”斯捷列仁問,“好一個漂亮的大石蛋,現在正好上弦,月光正好照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