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喊聲在坑道裏發出了回聲。很快,我聽見那一頭的人有了回應,他們顯然吃了一驚,兩個人說了句什麼。我聽出來,這是個女人的聲音。我還聽見有人急忙在塵土地上挪動著椅子,還有人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一個人粗聲粗氣地罵了句什麼,最後,才有個公鴨嗓回答我的求救:

“是誰?”

“我是鉗工。請幫幫忙,把我弄出去!”

“你怎麼到這兒來的?”

“迷路了,”我喊道,感到自己真是白癡。“你是誰?有沒有人幫忙啊?”

那邊好像商量了起來。一陣竊竊私語。然後又有人說話了:

“我們這就來幫你。呆在那兒別動。”

我等了好一會兒。現在,生死安危已經不用擔心了,隻是耐心還要受點兒考驗。

人就是這麼個造物,他什麼都要立刻得到,毫無耐心。這就是生命的本質,也是生命的動力。終於,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由遠及近,我這下明白,他們想從對麵打開這個門不門,柵欄不柵欄的鐵家夥。光線落在洞壁上,周圍一下子亮了起來,接著又變得昏暗起來。我聽見走路的悉簌聲、人的呼吸聲,最後看見一個大塊頭從對麵的洞裏爬過來。他爬得相當吃力,在狹窄的洞裏艱難地挪動著身軀,一邊罵罵咧咧。呼哧,呼哧,他劃著了一根火柴,光線照亮了幾根粗手指和一個肥實的圓臉膛。

“爬開一點兒。”

“幹嗎?”

“那,要是燒著你,責任自負。”

我頭一次見到他手裏拿的這種氣焊槍。那東西隻有無線電工用的電烙鐵那麼大,前端是兩個細小的氣割頭,看上去倒像個小孩子的玩具--不過,它切割起鐵條來實在厲害,一根鐵條不用5秒鍾就斷成兩截!幾股火花閃過以後,一切就全停當了。

“爬過來,小爬蟲。”

我沒跟他說什麼。他在前麵爬,我緊緊跟在其後。肥碩的體形讓他試了兩三次才爬過了那個轉彎,而當窄洞突然變成一個自棚頂向下延伸的空間時,他輕巧熟練地跳了下去。我還在猶豫用哪套雜技動作才有效的時候,從下麵伸過來的大手一把拉住我,把我從洞裏拽了出來。

這裏的光線太強,我趕緊眯起兩眼。等我稍為看清楚時,周遭的一切讓我到吸了一口涼氣。

桌子,靠背椅子,皮沙發和幾隻用上好木料做的櫃子。一盞吊燈掛在天花板上,兩台電腦。地上鋪著地毯。第一印象是,這是一家不算起眼的小企業的辦公室。可是,為什麼它設在這麼深的地下?難道這兒的租金便宜是嗎?

屋裏有四個人。幾個男人見了我,顯然滿臉的不快,而第四個瘦小的中年女人,我認識。

“你們好,”我說。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開場白了。

“你是怎麼爬到這兒的?”我的女上司艾芙琳娜·加福琳洛甫娜問。我還以為她這會兒一直呆在調度室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說,我臉上的笑容一定很傻。我算幸運得救了,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行為實在愚蠢。

“你能在圖上找到這兒嗎?”

“說不好。這兒這麼多孔孔洞洞的。”我為自己得而救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那我們也不用試了。穿眼兒在哪兒?”

“什麼?”

“我問你,從哪兒穿進來的?”

“從我那個管區。那兒有個窟窿。我想,往裏看看,就這麼著,我也不想……好在最後爬到這兒了……”

“你爬到這兒,對你、對我們都沒任何好處。”

我的女上司眼睛又圓又小,一隻鷹鉤鼻子豎在兩眼中間。這不叫女人,簡直是一隻怪鳥。不知為什麼,她不看我,目光反倒落在我背後的什麼地方。突然,我清楚地意識到背後刮起一股敵意的旋風,我想回頭看,但沒有來得及,後腦便遭了重重的一擊。我眼前閃過一條長長的綠色閃電,世界頹然傾斜,然後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