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茅寮訓子(2 / 2)

考太夫人汪氏之品格也,其貌美而正,其氣清而靜,其心切而平,其誌堅而苦。當年少也,不施脂粉,至憎賣弄風情。

及隨任也,不看戲景,至惱遊行散蕩。教媳婦習禮,待婢女極慈,嚐謂新婦曰 :“婦女讀書識字,原是有用之人,至為好事。 若不習禮義,不重名節,就讀千萬卷,終何用哉?隻知學吟詩,學作對,要人稱做才女,便自滿足,而於大道理不曉一分,居家庭亦無好處,所謂枉讀詩書,亦無謂也。更有等婦女,生來庸俗,以正經書卷唔看得入眼,正經道理唔動得人心,專愛看邪書、小說、歌曲、淫詞,自號風流,以為瀟灑,誰不知滿紙邪氣,滿眼淫情,日夕流連,心神變動,日久不覺流於下賤,誤入迷途者有矣。故好插花搽粉者,惹人邪意也,好行遊看戲者,自起浮情也。故為婦女,無論聰明愚拙,富貴貧難,總要存一片真心,一點正氣,然後生居世上,不在為人,天必之,而鬼神亦敬之矣 。”其教媳婦之道如此,子孫傳為家訓,故其 家多正靜焉。太夫人享年七十二,眾稱其福祿壽全。

汪氏守寡之時,年廿二歲,生得聰明秀麗,何憂無別處棲身?況前頭仔三個又非自己親生,苦樂奚堪?

在他人多有不安於其室矣。汪氏之心,無分彼此,三子非他,係丈夫之子也,愛丈夫而不愛其子,丈夫豈能安乎?惟看得丈夫真,然後愛得三子切。一班幼小,隻曉得纓嚶啼餓,何知母氏傷懷?吾想此時媒人婆、竹筍智,紛紛來到,勸其改嫁者不少矣。汪氏以安於受苦抵之鐵石心肝,終難轉動。獨是一貧如洗,無米難炊,忍餓抵饑,淒涼多少?汪氏立定主意,隻思教子成名,苦讀寒窗。知嚴師原是慈母,茅察鬥大,有玉堂金馬之人。辛苦十年,一生富貴,子官,總督,自己封一品太夫人,所謂苦盡甘來,竟如所望。世間亦有青年而守寡者,其困苦亦有相同,有教子之心,未必有如是之真、如是之切矣。何況非自己所出,原係前頭仔者。誠即自己所生,亦不過寶之愛之,如掌上之珠,作心頭之血,隻憂他唔養得大,唔高得快。

有的好食讓他食之,有的好著讓他著之,斷不肯打一棍、罵一言,如雞之護雛,牛之引仔,隻恐相離相失,而不知有嚴束之道焉。又安肯治其子用苦功,捱苦境,苦心習練,苦忘琢磨也哉?所以寡婦之子,每多學壞,至不成人,其母有以縱之也。又有守寡之婦,飽衣足食,度日寬容正直,矢誌堅貞,起居清淨,修善修德,愛己愛人,將來德蔭兒孫,魂歸樂國,堪稱賢婦,謂之能人。而乃有浮蕩之氣不收,懶情之情日縱,待人無禮,治己無方,以賭博為奇,以遊行為樂,不和於眾,不合於家,或太驕奢,或太吝惜,雖稱守節之名,而不知所謂守者,謹守規模也。所謂節者,行為節度也。失其真實,所以受人彈、受人笑者亦有之。若汪氏太夫人,可為守節中之表表特出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