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帶至一所大地方,陰氣慘淡,令人毛發驚然。有看守之人喝蘭吉曰 :“你來做乜事幹?”青衣人曰:“佢係我好 朋友,帶佢到此一遊 。”守者曰:“係老哥的知己嗎?隨便進 去 。”入了第一層,見牛頭馬麵,凶惡如狠,將罪鬼拷打,用 麻繩吊起,手執鐵棍仔數枝,如煙筒竹一樣,長的四尺,自頭打到腳,打完放落,再將第二個罪鬼吊起,照前打法。鬼哭叫不絕聲,話 :“我怕咯!唔好打咁多咯!望你輕的手,饒我罷 咯!”牛頭獄卒曰:“你打得人多咯!到我打下,唔係你唔知人辛苦 。”所打之犯鬼亦是惡毒婦人,刻薄婢妾者居多,其餘 差役凶徒,勒索人財者亦不少。更有一等做工藝師傅,殘虐徒弟,教學師長,耽誤門徒,無慈惠之心,任暴戾之氣,冤冤相報,事有輪流。
忽然牽得一個犯來,頭帶頂,腳著靴,頸掛朝珠,身穿袍褂,昂昂而來,總無畏懼。獄卒剝其衣服,脫帽脫靴,此犯尚以大腳踢其獄卒,獄卒驚曰:“乜惹事幹,你想發顛麼?”此犯曰 :“你正發顛,你都唔識人,咁大膽,將我剝脫,你想打 腳骨嗎?”各獄卒掩口大笑,此犯曰 :“你作我乜樣人呀?我 曾經出身做過縣官治百姓,係太爺身份,你比同做賊佬麼?”
獄卒曰 :“你做官人,又叫犯人。”此官曰:“我所犯何罪?” 獄卒曰 :“你先時王爺處就既審過,話你刻剝百姓,重關係過 做賊,你重想來,非憨麼?”一獄卒曰 :“你勿共佢講咁多, 我都嫌費力氣,王爺吩咐要打佢八百,就照數打之,何用多言。
做官唔好,重要打重的,捉佢吊起 。”誰知此官,又肥又白, 肉多骨少,打了幾棍,就叫苦連天,大聲喊曰:“我唔認做官咯!我認做賊罷咯!”(做官唔好,原來係賊)一班獄卒俱笑起來,引得旁邊所吊之婦人,亦不覺笑。一間滿大寮所,此處有吊起,彼處有吊起,相離不滿五尺。又有一個吊起,被吊者嗚嗚咁哭,執棍者紛紛咁打,有打三百,有打五百,多者一千,至少二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班既去,一班又來。有一個官在此點簿,打完牽去稟知,然後照閻王之簽發放,或變畜類,或轉為人,或留押禁,再受刑威。
官坐之處,旁寫一聯,粉板墨字,其對文曰 :“勸眾人切莫為非,恐死後要受苦刑, 你又不信;向小卒乞從寬責,似陽間混埋公案,我實難饒 。” 丁蘭吉問 :“為何有咁多人犯罪?”青衣人曰:“天地之 大,四海之眾,九州十八省,你話幾多人呢?有的地方好風俗,有的地方醜風俗,然好之中亦有醜,醜之中亦有好,陽世官府安能逐一分別?擇其醜者而治之,為問一縣之中,治罪者有幾人?而民間不孝不悌、不仁不義之徒,又何止千何止百也?況且官府治罪,止論人身所行,不論人心之所想,惟陰間治罪,計其事並及其心,凡貪心、淫心、刻心、毒心、忤逆心、妒忌心,種種醜心,不可對人之處,外雖無惡跡,此心已為鬼神所不赦之條。故虎在深山,未有食人,見者指之為惡獸,虎口雖無人肉,虎心欲食盡人身也 。”丁蘭吉曰:“果然好講法!誅 心之說,吾得聞矣 。”
又引去遊第二層地獄,見橫床數百鋪,或堆滿筋在床而背脊睡其上,或身眠在上,用大石壓其胸,綁住手足,欲起不能,欲脫不得,滿身痛苦,日夕咿唔。有一人一床者,有兩人一床者,有男與男同床,女與女同床者,有一男一女同床者,有一男而與數女同床者,有一女而與數男同床者,有七八人一床或十數人、數十人一床者。床之大小不齊,人之老少不等,形枯似□,骨瘦如柴。丁蘭吉曰 :“罪有數端,非言一例。世人惡 事,由於惡心消息之機,由於想像,大約日中行走,事務紛紜,有時唔想得咁透徹。惟睡在床上凝神閉目,想到人不及覺之處,人不及料之情,古怪離奇,變詐百出,其計多於床上得之。何況明謀暗騙者,安享而睡,行好賣俏者,淫樂而眠,樂於床上得,苦亦於床上受也。一男一女同床者,夫妻枕畔撥弄挑唆,不孝父母由此生,不和兄弟由此起。或好夫好婦,密約私情,所以男女一床,取其同甘同苦也。或一男而好數婦者,或一婦好數男者,所以各有不同也。其餘各有毒心,各有毒計,所以一人一床也。至於事之同類、罪之同情,不論多少,共為一床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