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朝書房裏響過來,接著,陽台的門拉開了,她不由得往下縮了縮身子。她透過鐵樹的葉子看到有一個陌生男人走到了陽台上,隨後,陽台上的門就關上了。她聽到有一個腳步走進屋來,她聽到了他的說話聲,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她聽到那個女人說。
他說,你在那兒幹什麼?她說,我在找東西呀。他說,找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你找什麼東西?
叭--書房裏的燈亮了。燈光從窗子裏穿過來,照亮了陽台。她蹲在那裏,她看到了那個站在門邊的男人往後退了退,她想,我好像在哪見過這個男人。
這時書房裏又傳來了他們的對話聲。他說,書房的門怎麼沒插上?她說,我剛才去找東西了。他說,找到了嗎?她說,沒有,我記錯了,還在那屋裏。哎,你怎麼又上來了?他說,我忘了帶手表,夜裏看老頭,沒表不中。
噢--她明白他的話是在說給她聽。她蹲在那裏聽到那個女人說,那趕快去找吧。不知他們是誰把燈又關上了,陽台上也唰--地一下暗下來。她聽著他們走出去,片刻,就聽外邊的門咣咚--咯楞--就關上了,屋子裏又靜了下來,她聽到站在鐵樹另一邊的那個男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想,他是誰呢?噢--想起來了,這不是他嗎?他怎麼會……噢--她明白了,她暗自笑了一回。她感到自己的腿蹲得有些疼,她就慢慢地站起來,但她的手還是碰住了鐵樹的葉子,那像針一樣的葉子再次紮疼了她的手,她不由得輕聲地叫了一下。她發出的聲音把站在鐵樹另一邊的男人嚇了一跳,他說,誰--
她沒有接他的話,她從鐵樹的葉子下鑽出來,她在灰暗的光線裏看了那個男人一眼,但她沒有看清他的麵容,她隻聽到他因緊張而發出的呼吸聲。
她說,你別怕。他哆嗦著說,你是誰?她說,我是上帝的使者。他說,上帝的使者?你怎麼會在這裏?她說,因為我是上帝的使者,所以我可以無處不在。可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說,我--
她笑了一下,隨手推開了門,走進了書房。她回頭朝那個麵孔模糊的男人看了一眼說,你還願意在陽台上待著嗎?要不要我把門在裏麵幫你插上?
不不不。他連聲地說道,他也從陽台走到書房裏。她說,你說,他們走遠了嗎?他說,可能吧。她說,要不要我把燈打開?他說,我想是可以的。聽他的語氣,他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隻聽叭--地一聲響,書房裏的燈又亮了。
在燈光裏,他看清了她,他驚訝地說,哎呀--怎麼會是你?她說,你還記得我?他說,看你說的,怎麼會不記得。那次你和陳林一塊兒去皇家夜總會……哎,你的舞跳的真好,探戈,真好。她說,你的歌唱的也好,《三套車》,我還以為你是搞專業的呢?她停了一下,看著他說,很想聽你再唱一遍。他笑了笑說,是嗎?她說,是的。他說,如果你樂意的話……他說著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說,我請你去吃西餐好嗎?她說,我很樂意,我的肚子正好有些餓了。他說,那我們走吧?她說,走。
她隨手關掉了燈,在灰暗裏她伸手挎住了他的胳膊,他們一同走到門邊,他伸手拉開了門。就在這個時候,屋裏的電話鈴響了,他們在灰暗的光線裏互相看了一眼。
他想,一定是她打來的電話。
她想,一定是他打來的電話。
但是他們站在那裏誰也沒動,他們聽著刺耳的鈴聲一下又一下地在灰暗裏響起來又落下去,最後他說,走吧?她說,走。
他們走出去,他咣咚--一下把裏麵的木門關上了。她咯楞--一下把外邊的鐵門關上了。她挎著他的胳膊沿著樓梯往下走,他們隱隱約約聽到那急促的電話鈴仍在不停地響著。
赤腳醫生
--村夫圖之一
有一個電影叫《春苗》,寫的就是農村赤腳醫生的事兒。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我們成群結隊的去田間小道上拾蒺藜,割青蒿,去坑塘裏撈浮萍,去河水裏撈雜草。那些都是中藥,我們每個人都有任務,晾幹後要交到大隊醫療室裏。醫療室門前的空地上放著堆積如山的中草藥。後來讀《本草綱目》,才知道現在能吃的東西幾乎都是中藥,許多不能吃的東西也是中藥。
我們大隊裏的赤腳醫生有好幾個,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數吳青雲了。他長一口黃板牙,好吃生蒜,放個屁死蒜氣,就別說他呼出的氣息了。他要是給男人打針,男人就把臉轉到一邊去,那就別說女人了,女人們更不會讓他往自己的屁股上打針。吳青雲隻所以能當上赤腳醫生,一個原因是他在部隊上喂過三年豬,會給豬打針。他轉業回來的第二天,在街上見到了他二大爺。二大爺說,啥時候回來的?吳青雲說,昨晚。二大爺一聽就生氣了,媽那個Х,才出去兩天就學洋了,坐碗,你還坐盆呢!別人問他,青雲,在部隊上當幹了幾年,當個啥幹部?吳青雲說,他媽的,班長以下的幹部。吳青雲的故事在我們那兒廣為流傳。吳青雲能當上赤腳醫生的第二點是因為他會治黃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