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賈廉訪贗行府牒,商功父陰攝江巡(2)(1 / 3)

當下亟望賈家來,見了丈夫賈成之,把此事說了一遍。賈成之道:“這個姨姨也好笑,這樣事何不來問問我們,竟自支分了去?”商小姐道:“姨姨說來,曾教人到我家來問,遇著我家相公,問知其事,說是該借與他,問的人就不來見你我,竟自去回了姨姨,故此借與他去的。”賈成之道:“不信有這等事,我問爹爹則個。”賈成之進去問父親廉訪道:“商家借東西與府中,說是來問爹爹,爹爹吩咐借他,有些話麼?廉訪道:“果然府中來借,怎好不借?隻怕被別人狐假虎威誆的去,這個卻保不得他。”賈成之道:“這等,索向府中當官去告,必有下落。”遂與商妾取了那紙府牒,在德慶府裏下了狀子。

府裏大守見說其事,也自吃驚,取這紙公牒去看,明知是假造的,隻不知奸人是哪個,當下出了一紙文書給與緝捕使臣,命商家出五十貫當官賞錢,要緝捕那作不是的。訪了多時,並無一些影響。商家吃這一閃,差不多失了萬金東西,家事自此消乏了。商妾與商小姐但一說著,便相對痛哭不住。賈成之見丈人家裏零替如此,又且妻子時常悲哀,心裏甚是憐惜,認做自家身上事,到處出力,不在話下。

誰知這賺去東西的,不是別人,正是:遠不遠千裏,近隻在眼前。看官你道賺去商家物事的,和是哪個?真個是人心難測,海水難量,原來就是賈廉訪。這老兒曉得商家有資財,又是孤兒寡婦,可以欺騙。其家金銀什物多曾經媳婦商小姐盤驗,兒子賈成之透明知道。因商小姐帶回賬目一本,賈成之有時拿出來看,誇說妻家富饒,被廉訪留心,接過手去,逐項記著。賈成之一時無心,難道有甚麼疑忌老子不成?豈知利動人心,廉訪就生出一個計較,假著府裏關文,著人到商家設騙。商家見所借之物,多是家中有的,不好推掉;又兼差當值的來,就問著這個日裏鬼,怎不信了?此時商家決不疑心到親家身上,就是賈成之夫妻二人,也隻說是甚麼神棍弄了去,神仙也不誆是自家老子。所以偌多時緝捕人那裏訪查得出?

說話的,依你說,而今為何知道了?看官聽說,天下事欲人不知,除非莫為。

廉訪拐了這主橫財到手,有些毛病出來。俗語道:“偷得爺錢沒使處。”心心念念要拿出來兌換錢鈔使用。爭奈多是見成器皿,若拿出來怕人認得,隻得把幾件來熔化。又不好托得人,便燒熾了炭,親自坯銷。銷開了卻沒處傾成錠子,他心生一計,將毛竹截了一段小管,將所銷之銀傾將下去,卻成一個圓餅,將到鋪中兌換錢鈔。鋪中看見廉訪家裏近日使的多是這竹節銀,再無第二樣,便有時零鏨了將出來,那圓處也還看得出,心裏疑惑,問那家人道:“宅上銀兩,為何卻一色用竹筒鑄的?是怎麼說?”家人道:“我家廉訪手自坯銷,再不托人的,不知為著甚緣故。”三三兩兩傳將開去,道賈家用竹筒傾銀用,煞是古怪,就有人猜到商家失物這件事上去。卻是他兩家兒女至親,誰來執證?不過這些人費得些口舌,有的道:“他們隻當一家,那有此事。”有的道:“官宦人家,怕不會喚銀匠傾銷物件,卻自家動手?必是礙人眼目的,出不得手,所以如此。況且平日不曾見他這等的,必然蹊蹺。”也隻是如此疑猜,沒人鑿鑿說得是不是。至於商家,連疑心也不當人子,隻好含辛忍苦,自己懊悔怨恨,沒個處法。緝捕使臣等聽得這話,傳在耳朵裏,也隻好笑笑,誰敢向他家道個不字?這件事隻索付之東流了。

隻可笑賈廉訪堂堂官長,卻做那賊的一般的事,曾記得無名子有詩曰:

解賊一金並一鼓,迎官兩鼓一聲鑼。

金鼓看來都一樣,官人與賊不爭多。

又劇賊鄭廣受了招安,得了官位,曾因官員每做詩,他也口吟一首雲:

鄭廣有詩獻眾官,眾官與廣一般般。

眾官做官卻做賊,鄭廣做賊卻做官。

今日賈廉訪所為,正似此二詩所言“官人與賊不爭多”、“做官卻做賊”了。卻又施在至親麵上,欺孤騙寡,尤為可恨!若如此留得東西與子孫受用,便是天沒眼睛。看官不要性急,且看後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