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家人(1)(2 / 3)

在家裏,他提的最多的還是“我的勳章”。漸漸地,在他看來,隻有自己的勳章代表著高度的榮譽。每當看到別人的扣眼上掛有其他勳章時,他就很厭煩。如果見到有人佩戴外國勳章,他更是火冒三丈,他覺得它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法國。最讓他討厭的是每天傍晚在小火車上遇到的舍奈“醫生”,他身上掛著一枚顏色怪異的勳章,非常難看。

通常從凱旋門到納伊這段路上,噶拉望都會和舍奈“醫生”談話,他們每天談論的內容基本相同。先是談論社會上各種弊端,然後討論疾病方麵的問題。對於種種社會弊端,兩人都表現得非常憤慨,認為這是政府沒有盡職盡責。談完這些後,噶拉望就會將話題巧妙地轉移到疾病方麵來。他認為和醫生同行,談到疾病方麵非常正常,而且有時候還可以為自己省下一筆診斷費。最近,噶拉望年過九十的老母親經常昏倒,卻死活不肯去醫院,所以噶拉望詢問健康方麵的問題更多了。

一談到母親,噶拉望就會興奮地對舍奈“醫生”說:“您經常會見到像我母親這樣長壽的人嗎?”然後,他高興地搓著手。他覺得,母親能夠長壽,也就預示著自己能夠長壽,從這點上來說,他希望母親活的時間越久越好。他總喜歡說:“我們全家都長壽,據此判斷,我也會長壽的。”

舍奈“醫生”並不著急回答,他先瞧瞧他身旁這位老夥伴,看看他的胖臉,又粗又短的脖子,鼓溜溜的大肚子,還有肥嘟嘟的大腿,然後掀掀頭上那頂舊帽子,笑著說:“朋友,我看不一定,你的母親長得那麼瘦,而你卻像個大皮球。”聽到他的話後,噶拉望不說一句話了。

小火車很快就到站了。下車後,舍奈“醫生”邀請噶拉望去對麵的咖啡館喝苦艾酒。他們經常去那家咖啡館,老板已經和他們很熟了。隔著櫃台上的酒瓶,他們和老板握了握手,算是打了聲招呼。隨後,他們走到玩多米諾骨牌的三個朋友那兒,與他們興高采烈地談論著,並向他們打聽最近的新聞。談話結束後,那三個朋友繼續玩牌。他倆喝完酒後與這三位告別,那三個牌友忙著打牌根本無暇看別的地方,頭也不抬,伸出手來,讓他們握手告別。出去後,他倆就此分手各自回家了。

古爾博瓦廣場附近有一所三層小樓,最底層是一家理發店,樓上就是噶拉望的家。他家裏有兩間臥房、一個餐廳、一個廚房。屋子裏有幾把舊椅子,哪裏需要就會被搬到哪裏。噶拉望太太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打掃屋子上了。他們有一雙兒女:女兒瑪麗·路易絲十二歲,兒子菲力浦·奧古斯特九歲。在他們家附近有一個泥坑,兩個孩子整天都在那裏玩耍。

噶拉望母親的臥室在第三層。她是當地有名的小氣鬼,再加上她長得很瘦,所以就有人開玩笑地問:“上帝是不是把所有的小氣,都用在她身上了?”她的脾氣糟糕,幾乎每天都與人爭吵,鄰居、門前擺攤的商販、掃大街的工人以及小孩子都被她罵過。有些小孩子被她罵後,躲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罵她“老巫婆”。

他們家雇了一個專幹家務的諾曼底女傭。她不但長得矮小,而且粗心大意。為了防止老太太病重不能被及時發現,噶拉望就把女傭安排到老太太的隔壁住。

每次噶拉望回家,他總能看到他那有潔癖的妻子是這樣一副打扮:她手上戴著線手套,頭上戴著一大簇彩色綢帶的便帽,總是拿著一塊絨布擦拭著家裏僅有的幾把椅子。她稍微一動,帽子上的彩帶就會滑到一隻耳朵上。她每天不是打蠟就是擦拭;不是洗就是刷。每當別人看到,她就會告訴別人:“雖然我家並不富裕,但是潔淨就是我最高的奢華。”

她非常固執,所有的事情她都要做主。噶拉望先生幾乎沒有插嘴的份兒,雖然他比妻子大二十歲。每天晚上從飯桌上到床上,他都像一個向神父懺悔的虔誠信徒一樣,向妻子彙報情況。在他向妻子彙報後,妻子還會吩咐他什麼事情怎麼辦。噶拉望太太長得又矮又瘦,不會穿戴打扮,身上的衣服根本顯現不出她是個女人。雖然穿了一條裙子,但是她老把它歪到一邊。在家裏,她總是愛戴一頂綴有一大簇絲綢彩帶的帽子,她認為這樣打扮最好看。不管有沒有人在,她都會不自覺地在身上抓來撓去。時間久了,這種怪癖已經成了她每天生活中的一部分。

噶拉望太太看見丈夫回來,立即起身迎接。在親吻了噶拉望的臉頰後,她說:“你說過要帶我去波坦百貨商店,你還記得吧?”噶拉望前段時間答應過妻子要陪她去那家店辦件事,但他已經是第四次忘記了。麵對妻子的責問,他非常緊張,嚇倒在椅子裏,強辯道:“這件事我一直想著呢,隻是今天事情太多了,最後還是給忘了。真是對不起!”噶拉望滿臉懊惱,讓太太也很過意不去,就安慰他,隻要明天別忘就好。

“今天部裏有什麼新聞嗎?”噶拉望太太問。

“當然有了!換副科長了,又一個白鐵匠。”噶拉望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