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戲台沒有包廂,羅玉璋讓人給戲台對麵搭了一個看台,上麵主位坐著老壽星羅老太太,羅玉璋挨著母親坐著,他的另一邊坐著張師長,李信義挨著張師長,汪鬆鶴挨著李信義。他們身後是丫環和隨從人員。
封神戲唱罷,戲班送來戲名冊子讓主人點戲。羅玉璋接過冊子讓張師長點,張師長讓李信義點。兩人推讓一番,張師長點了出《殺廟》。
《殺廟》唱罷,張師長讓隨從副官送上兩錠賞銀。班主走上台子衝著看台深深一揖,高聲喊道:“謝張師長賞銀!”
李信義嘴角掛上幾絲笑紋。羅玉璋又讓他點戲,他便點了一出《斷橋》。他很喜歡這出戲,隨著台上演員的唱腔小聲哼哼,十分入迷。唱罷,他讓張副官也送上兩錠賞銀。班主依前,衝著看台深深一揖,高聲喊道:“謝李師長賞銀!”
接下來羅玉璋點了一出《虎口緣》。唱罷,他讓郭拴子送上比張李二人多出兩倍的賞銀。
郭拴子拿著賞銀來到台口,大把向台上拋撒。台前台後的演員及文武場麵的鼓樂手都爭搶銀洋。班主顧不上作揖,喊了一嗓子:“謝羅團長賞銀!”俯腰去撿滾在腳邊的銀元。一時台上亂成了一鍋粥。
羅玉璋撫掌哈哈大笑。張師長也幹笑兩聲。李信義嘴角顯出幾絲冷笑。顯然張李二人對羅玉璋此舉都很反感。羅玉璋得意忘形,對此竟然絲毫不覺。
接下來演出本戲《郭璦拜壽》。這個戲班演員的演技相當不錯,做念唱打都很見功夫。李信義是內行,自然看得出,可他卻有點心不在焉。起初,他坐在那裏還隨著演員的唱腔用手輕輕地打著節拍。漸漸地,他不打節拍了,開始抽煙,一支接著一支。他抬起胳膊,看看腕上的歐米茄夜光表,差一刻十一點。這本戲已演過半。按他謀劃的行動方案,墩子應該動手了,可遲遲聽不見那一聲槍響。他轉臉看看身邊的參謀長。汪鬆鶴也在大口抽煙,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暗,但完全可以看出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不用問,他也心急如焚。羅玉璋不時地哈哈大笑,恨得李信義直咬後槽牙。
過了十一點,還聽不見那聲槍響,汪鬆鶴坐不住了,起身說是要解手。過了一會兒,汪鬆鶴回來了。李信義看了他一眼,汪鬆鶴輕輕搖搖頭。李信義心裏一沉,肚裏直罵墩子無能,臉上卻波瀾不起,平靜如水,隻是大口抽煙。羅玉璋在那裏陪老母說話,時而笑出聲來,直鑽李信義的耳朵,他不禁把眉毛擰成了墨疙瘩。
這本戲接近尾聲,張師長哈欠連天。他是河北人,對秦腔不感興趣,也聽不大懂。看在主人殷勤熱情的分上,他不能不來捧場。已近子夜時分,他實在堅持不住了,推說身體有點兒不舒服,對李信義和羅玉璋道了聲:“對不起,少陪了。”欲起離去。
李信義也說他困乏了,想早點休息。其實他是心中煩躁不安,不願在這個地方再呆下去。汪鬆鶴根本就沒有看戲,他實在弄不明白墩子為什麼不動手,難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見李張二人要走,汪鬆鶴便說也想早點休息,起身離座。
羅玉璋不敢怠慢,急忙起身相送。看台上隻剩下了老壽星和幾個丫鬟。
晚宴散後,墩子本應和張副官跟隨師長一道去看台。可他接受了機密任務沒有跟隨師長,和其他幾個衛士坐在一起喝茶閑聊,單等夜深再去下手。
李張二人的隨從由郭栓子負責接待。這些人都是精壯小夥子,對秦腔並不十分感興趣,他們感興趣的是女人和牌桌。郭栓子身為羅玉璋的侍衛官,常跟這類人打交道,自然深知他們的喜好。羅玉璋對他有過交代,咋好咋待承。有了羅玉璋這句話,郭栓子便要竭盡全力。張師長的衛隊長笑問道:“郭隊長,你們西秦除了秦腔還有啥好東西?”
郭栓子笑道:“好東西多了,不知趙隊長喜歡啥。”
“你說來聽聽。”
“羊肉泡饃、臊子麵,鍋盔、釀皮、豆腐腦,麻花、甑糕、油旋旋……”
“咋淨說吃的,要把我撐死呀?說玩的。”
郭栓子朗聲笑道:“玩的也多,我也就不一一說了。有一樣玩的,保管各位弟兄都喜歡。”他衝著趙隊長一擠眼:“跟我走吧。”趙隊長心領神會,說了聲:“走!”眾人笑著起身跟隨郭栓子就走。墩子不想去,想抽身走開,卻被趙隊長拉住了胳膊:“咱們弟兄難得相聚一回,一塊玩玩去。”墩子實在不好推辭,隻好跟隨而去。
出了保安團部,往西走了百十步,郭栓子領著大夥進了一個名叫“翠香樓”的所在。墩子望著客廳富麗堂皇的裝飾,心中生疑。就在這時,一陣香風撲鼻,從樓上走下十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們一擁而上,一人挽住一個小夥的胳膊,鶯聲笑語,眼送秋波。這群武藝槍法超群的精壯小夥頓時變成了女人的俘虜,溫順得如同綿羊。
墩子心裏叫了聲:“壞了!”他被一個豐腴俏麗的姑娘挽住了胳膊。他不能自已地被“挽”進了姑娘的香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