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寧願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羅玉璋心底閃出這句戲詞來,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燃燒的欲火,猛一甩煙頭,移開了腳步。

羅玉璋的性命毀在了一根驢鞭上。事過多年,許多知情人回憶起這件往事,都一致這樣評說。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永平鎮商會會長徐雲卿在迎賓樓宴請羅玉璋。迎賓樓是徐家開設的,位於鎮中央,是永平鎮最豪華高檔的飯館兼旅館。筵席十分豐盛,不過羅玉璋近幾年吃過如此豐盛的筵席無數,並沒吃出什麼特別來。宴請接近尾聲,跑堂端上一個冷盤菜。徐雲卿躬身給羅玉璋布菜,笑容可掬地說道:“羅團長,嚐嚐這道菜味道怎麼樣。”

羅玉璋夾起一片醬紅色的肉片扔進闊嘴,細細咀嚼。第一個感覺是筋道,第二個感覺是肉細,越嚼越香,便說了聲:“唬?”

這時坐在側位的永平鎮鎮長楊玉坤笑著說:“羅團長能說出這道菜的名麼?”

這一問,羅玉璋便仔細看那菜。徐雲卿笑道:“羅團長吃過的美味佳肴無數,這道菜還能難住羅團長?”

羅玉璋搖頭:“雲卿兄錯了,還真把我考住了。不知此菜叫啥名。”

楊玉坤笑答:“金錢肉。”

“金錢肉?不是羅某在二位老兄麵前誇口,這幾年也見了些場麵,還真的沒吃過這道菜。”

楊玉坤笑臉盈盈,夾起一片肉片,舉到齊眉高:“羅團長,你看像不像銅錢?”

羅玉璋再仔細看,果然似銅錢。肉呈醬紅色,銅錢一般大小,中間有筷頭粗的圓眼。

楊玉坤又笑問一句:“羅團長,你嚐得出是什麼肉麼?”

羅玉璋夾起一片塞進闊嘴,細細品嚐,半晌,說:“狗肉?”隨即又搖頭否定,“不對,也不像是馬肉……嗯,驢肉,是驢肉?”

徐楊二人一齊笑讚道:“羅團長可知道這是驢身上的什麼東西?”

羅玉璋用筷頭挑在金錢肉的圓眼裏,舉在眼前細看,頓時醒悟,哈哈大笑:“原來是驢鞭!二位老兄真能打馬虎眼,驢鞭就是驢鞭,硬說成是啥金錢肉。羅某今兒個差點兒栽在了你們手裏。哈哈哈……”仰麵一陣大笑。

徐楊二人也陪著大笑一陣。

羅玉璋一筷頭夾起一摞肉片塞進嘴,一陣猛嚼,隨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手抹了一把粘在唇髭上的酒珠,笑道:“謝謝二位,用這麼好的東西招待我。”

楊玉坤說:“君子不掠人之美。羅團長不用謝我,這全是徐會長的一片美意。徐會長有匹叫驢,是心愛之物。有人出五百大洋要買,他也沒舍得出手。今兒個給羅團長接風洗塵,他忍痛割愛,把它殺了。”

羅玉璋有點兒不相信:“一頭驢能值五百大洋?我那匹赤兔胭脂馬也不過值四百五。”

楊玉坤說:“驢跟驢可不一樣。羅團長,你要見了那頭叫驢保準也會喜歡的。那驢長絕了,方圓數百裏不一定找得到,渾身烏黑如炭,油亮如緞,沒一根雜毛。可那四個蹄子是白的,潔如白棉,名曰:雪裏站。真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走手更好,騎上它不覺得是在驢背上,而像是駕著雲在空中飄。百八十裏路,半晌的工夫就到。”

羅玉璋心裏一震,望著徐雲卿。

徐雲卿衝羅玉璋一拱手:“羅團長,永平小鎮地處偏僻,窮山惡水,實在拿不出啥好東西為你接風洗塵。再則,羅團長官居要職,住在縣城,啥樣的東西沒吃過?徐某獻出愛物,理所當然,略表寸心而已。”

羅玉璋有點感動了。起初他還盛氣淩人,此刻便謙恭起來,抱拳還禮:“雲卿兄如此盛情款待,小弟受之有愧。”

徐雲卿急忙搖手:“羅團長千萬莫要這麼說。偏野小鎮,常有土匪出沒騷擾,以至民不聊生。往後還需仰仗借重羅團長的聲威,剿滅匪患,徐某就感激不盡了。”

話說到這裏,羅玉璋完全明白了徐雲卿的用心所在。徐家三代經商,在徐雲卿手裏已經很有了一些資產。永平鎮的多半條街的鋪麵作坊都姓徐,而且縣城和岐鳳府都有徐家的店鋪門麵。別說在永平鎮徐雲卿是頭麵人物,就是在西秦縣徐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在岐鳳專署、西安省城,徐雲卿都有能說上話的人。可土匪卻不買他的賬,專吃他這樣的流油大戶。徐家的鋪麵作坊多次遭搶,卻抓不住個匪毛。為此,徐雲卿大傷腦筋。上次負責永平鎮治安的是縣保安團的第五中隊,中隊長吳清水是個很刁鑽的角色,精尻子過河尻渠子都要夾點兒水。為保家保業,徐雲卿在吳清水身上花了不少銀洋和煙土,卻屁事沒頂。平心而論,也不是吳清水不盡力,實在是土匪頭子劉十三勝他一籌。他不但沒剿掉劉十三,反而讓劉十三搶走了他的小老婆做了壓寨夫人。這實在是給保安團丟臉!要不是吳清水是羅玉璋的表弟,羅玉璋就一槍崩了他。羅玉璋隻是一巴掌扇掉了吳清水的兩顆門牙,算是出了口心頭的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