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昆侖奴(2 / 2)

崔生家裏有個昆侖奴,名叫磨勒。昆侖是地名,指的是現在中印半島南部及南洋上的一些島嶼。在唐宋時期,昆侖地區淪為奴隸的人很多,人們習慣上把這些人稱為昆侖奴。磨勒見崔生整天悶悶不語,料定他必有什麼心事。一天,他悄悄問崔生:“你一天到晚這發愁的樣子,一定是遇上什麼難辦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崔生不耐煩地說:“像你這樣能知道什麼,不配問我的心事。再說,即使對你講了,又有什麼用!”磨勒聽了這話,也不生氣,說道:“隻要你說出來,我就能想辦法幫你解決,不管事情多難辦,我保管你成功!”崔生見他說得情懇意切,便把在那一品官員家見到紅衣歌妓前前後後情形全端了出來。磨勒聽後說道:“這麼點小事情有何難的,怎不早些告訴我,老悶在心裏自找苦吃!”崔生以為磨勒在說大話,不以為然地說道:“你說得輕巧,她在送我時打的那幾個手勢,你能明白是什麼意思嗎?”磨勒說:“這有什麼難懂的。她伸出三個手指,說是一品官家裏有十房歌妓,她排第三房。翻三次手掌,表示十五。她最後指指自己胸前的那麵小鏡子,就是告訴你,每當十五日晚上月圓如鏡時,讓你到她那裏去相會啊!”崔生一聽,覺得很在理,心裏高興極了。但稍加思索,又煩起來。他問磨勒:“一品官家深宅大院,又有侍衛警戒,我怎能進得去呢?”磨勒說:“後天就是十五了。請你準備兩匹黑色的絹,我要給您做一身緊身的衣服。另外,一品官家中有條很凶猛的狗,守護在歌妓們居住的地方,如果有生人進去,定會被它咬死。不是老奴我吹噓,除我之外,別人是對付不了它的。今晚,我就和你一同去把這條狗殺死。”當晚,崔生用酒肉盛宴款待磨勒。深夜,磨勒帶上鐵鏈和椎子去了。約有一頓飯功夫,磨勒回來,說道:“我已把狗打死了,你不必有什麼顧慮了。”十五日夜三更時分,磨勒拿出新做的衣服讓崔生穿上,然後一起上路。來到一品官住所,磨勒背上崔生,一連翻越十多道高牆,直接進入歌妓們居住的院子,到第三個房門口停了下來。那個房門半掩,一束燈光從屋內射出。那紅衣歌妓坐在梳妝台前,不時發出哀歎之聲,像是在焦急地等著什麼似的。她卸去晚裝,洗下臉上的脂粉,白淨的麵龐露出無限的愁慮。侍衛都已入睡,周圍一片寂靜。崔生上前掀開簾子,輕輕地走了進去。她見有人進屋,也不慌張,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確認正是前天見到的崔生後,立刻站起來,拉住崔生的手說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能猜透我的心事,明白我的手勢的意思。然而,到這裏來可不是件易事,不知公子是用什麼法術進來的?”崔生於是把磨勒相助之事告訴她。歌妓忙問:“磨勒現在在哪?”崔生答:“他在簾外等候。”歌妓馬上把磨勒叫進屋裏,還斟上美酒請他喝。歌妓對崔生說道:“我家原先很富有,住在北方。這裏的老爺那時領兵鎮守在我的家鄉,見我長得標致,就強迫我做他家的歌妓。我覺得自己還太年輕,拿不出勇氣自殺,隻好忍辱偷生打發時光。我整日裏強作歡顏,內心卻非常痛苦。雖然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但卻無法使我真正感到愉快。我覺得自己如同關在籠中的小鳥,沒有一點自由,憋悶抑鬱難以忍受。你的這位仆人既然有這麼大的本領,何不求他救我跳出火坑呢。如果能如願,我情願做牛做馬,侍侯你一輩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崔生自覺無計可施,隻是心中猶豫難決,無話可說。磨勒在旁忙插嘴說道:“娘子既然這樣堅決,這事好辦。”磨勒先把歌妓的私房積蓄背走,然後背起崔生和歌妓躍牆而出,回到崔生家中,把歌妓藏了起來。

第二天,那個一品官聽說紅衣歌妓深夜失蹤,大為震驚。他對家裏人說:“前天,家中最凶猛的狗被殺死,昨晚歌妓又不翼而飛,想必是有高人相助。大家千萬不要聲張,以免惹出禍端。”事後,再沒人提這碼事。那歌妓在崔生家一連躲了二年時間,以為再不會有什麼事了,便偶爾出去轉轉。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歌妓坐車到曲江遊玩。不巧被一品官家裏的人遇見,認出來。回去便去稟告了主人。一品官把崔生叫到家裏,細細盤問。崔生不敢隱瞞,便將事情全部經過全都講了出來。一品官說:“那歌妓既然已侍侯了你兩年,我就不再追究了。隻是那昆侖奴太可惡了,我非除掉他不可。”一品官親自帶領五十名武士,把崔生家的宅院團團圍住,想要殺死或生擒磨勒。隻見磨勒手持一柄短刀,飛上高牆,一閃而過,像是長著翅膀似的,飛一般離去了。武士們亂箭齊發,但也奈何他不得。轉瞬間,連磨勒的蹤影也不見了。一品官見情景如是,又驚又怕,萬分後悔不該莽撞行事。從此,他每天晚上都派出不少兵士嚴加守護,生怕磨勒來報複他。大約過了一年多,也沒見發生什麼事情,方才漸漸放下心來。

十多年後,崔家有人在洛陽見過磨勒在街上賣藥,他的容顏裝束和以前一樣,並沒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