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水中倒映著一個滿臉病容的人，他高舉著一柄刀，對準著背對他半蹲著的年輕人。水波規則的律動，使得那柄倒映著的刀刃像是在不斷地對著年輕人的脖頸砍去。一遍一遍。
“動手啊，大哥，你不是一直恨著我嗎？”楚子然看著水中兄長蒼白而嬴弱的臉孔，毫無防備。
“你不應再次出現，你不應隨我來到軍營，你不應一路保護我！”楚羽生緊緊地握著刀柄，低聲嘶吼。他細數著弟弟的“罪名”，然而卻是每說一句，他就動搖一分——楚子然究竟做錯了什麼？他為何要如此恨他，恨不得殺了他。
絕望從胸臆中呼嘯而過，楚羽生舉刀的手劇烈顫抖著。
“啊——”
一聲驚呼傳來，是式榮情剛鑽出林子，她驀的看到眼前場景，幾乎驚得腿軟，懷中野果掉落一地：“楚子然！身後！”
她話已說不連貫，踏著一地碎裂的食物奔過去，隻盼——那刀不要落下！
“站住！”楚子然厲喝道，“你敢再踏前一步，我便殺了你！”
式榮情腳下一頓，怔愣在原地。
“嫣，嫣然？”楚羽生看著不遠處的女子，握刀的手驟緊，原來他昏迷時的一切都是真的嗎？嫣然已決意離開他，跟隨小然而去了嗎？難以言語的悲慟爆發，他突然大喝，“嫣然！
為何如此？！”
式榮情刹那間明白——“不是的，我不是嫣然，我是式榮情——”
“不，她是嫣然！”楚子然突然道，他回過頭，正視自己的兄長，“如果她是嫣然，你就要殺我嗎？”楚子然拉著他的手，讓他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側，逼視著他，“大哥，你要殺我嗎？”
“楚子然！不要做傻事！”式榮情尖叫著，仿佛覺得她的心亦被抵在了楚羽生的刃旁。但對峙的兩個人已完全聽不到。
楚子然的話如同一雙無形之手，撕開了他的胸膛，直指他的心。致命的疼痛令他的手幾乎握不住刀柄，那鋒利的刀刃正抵在親弟弟的脖子上，殷紅的血絲順著刀柄流向他的手指。同樣的問題如尖錐般淩遲著他的大腦——如果嫣然決心離開他，他會否殺他？他會否殺他？
“小然，當年你看到嫣然嫁給了我，為何沒有想到殺我？”楚羽生道，他看著弟弟在江湖風浪中曆練而得的堅克隱忍，終於知道，當年的他麵對著他與嫣然，需要多少毅力才能克製自己的傷痛。
楚子然微頓：“想過要殺你……可是你究竟是我的大哥……而且，嫣然她很幸福……我給不起的幸福。”
楚羽生苦笑：“大哥再問你——倘若當初嫣然沒有前去求你，你會否因大哥放棄風斬堂而來到軍中？”
“會。”楚子然緩緩道，“沒有嫣然，小然一樣會保護大哥。”
“好、好！”楚羽生抬頭看天，晨日初生，晴空萬裏如洗，仿若他此時的心情，平靜無瀾。
楚子然看著兄長平靜如水的麵容，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大哥！！”楚子然驚駭欲絕，用肉掌擱擋住楚羽生欲以自刎的刀刃！化掌為爪，將刀奪走，“大哥！”
“你又何必。大哥已無顏麵再見嫣然。”楚羽生苦笑，“況且有你照顧她，大哥已無所牽係。”
“嫣然需要的是大哥。”楚子然看了看不遠處焦急張望的式榮情，突然俯身在兄長耳邊說了一句話。
楚羽生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亦看了看那名少女，忽然笑了起來。
“如此……甚好。”
楚子然拂過兄長的昏睡穴。
“大哥，你先休息……等醒來後，便可見到大嫂了。”至少不能讓他察覺他與式榮情的真正關係。
隻要能杜絕兄長的死誌，說這種謊話亦是無妨的吧？
“楚子然！”式榮情一路跌撞著飛奔過來，停在楚子然身前，仰頭看著他，突然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
“真真嚇死情兒了！”
“式榮情，你手中該沒有匕刃吧？”楚子然淡淡道。
式榮情抱著他的身子一僵，頓時冷透。她抬起美麗的臉龐：“楚哥哥要否搜一搜呢？”
“鬆手！”楚子然冷冷道，臉色透著鄙夷，“我們啟程！”
式榮情突然對著轉過身的人尖叫：“楚子然，無論什麼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楚子然頓住，淡淡道：“小姐指的人不包括你自己吧？”
式榮情呐呐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