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桌上的酒杯,一杯一杯地飲,薑黎看著我,他水色的眸中,到底藏了什麼,我看不清楚。
酒盞酌來須滿滿,花枝看即落紛紛。縱是借酒澆愁愁更愁,也比清醒著的這一刻好。
我不想和他說話,他怒,是因為他在乎,還是因為他覺得我讓他失了帝王的尊嚴?
似乎憂雨的話很有說服力,一下子把他的火焰給澆熄了。我不和他吵,他也就不吵了。隻是放下竹筷,奪過我的酒杯。然後柔柔地將我的頭埋在他的胸口,我有點蒙,眼淚還是一疊一疊的,然後我聽見他略帶沙啞的聲音,似乎能聽出點心疼的意味,他說:“別哭了。”
眼淚嘩嘩啦啦地湧出了更多,我的意識有點模糊,他不再糾結我和薑燁的問題,卻糾結到我的傷上,半帶訓斥的語氣:“傷口扯這麼大,為何不早說?”
我淡淡一笑:“我早點向誰說去?向我的父王,我的母後,還是你……”
他的身體一怔。
我感覺頭頂的琉璃宮燈很迷幻,窗外是雨打芭蕉的清脆,滴答滴答的,擾得人心靜,也心亂。
我靠在他懷裏,或許是借了酒的膽子,便直呼他姓名:“薑黎。”
他停下來,目光落在我的側臉。我繼續:“你現在對我一點都不好,我被疾草劃傷了,可是你抱著嵐妃離開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我身邊。你不在我身邊也就算了,但你卻和別的女子在一起……母後讓阿燁帶我下山,嗯,你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也就算了,可你從山下上來,看見我受了傷,竟然忍心把我丟下。你自己把我丟給了別人,反過來還要指責我水性楊花。”
“其實,我和離鏡通信最頻繁的時段,也就是你初納嵐妃的那段時間。從前覺得你挺細心,挺善解人意,也挺懂我的。我還妄想你可以從那些書信的時間裏,讀懂我的孤寂。可是你最近老是逆著我的心思行事,讓我覺著很不開心。”
“我覺得,一定是你膩煩我了,所以用冷淡的方式告訴我你不那麼喜歡我了。就算不是嵐妃,也會有其他女子進入你的生活。我不會撒嬌,不會質問。我的自尊也不允許我那樣做,所以我就裝得什麼都不在乎。既然在你心裏,我都是雞肋般的存在了,我問了又能怎樣呢?我很想離開你,可是我都已經嫁給你了。”
鬱陶思君未敢言,清歌展詩聊自寬……
“母後教導我要寬容大度,我知道,日後,你還會遇見許許多多令你心動的女子。如果我連一個嵐妃都忍不得,我又能如何與你共攬江山,同看盛世呢?但我就是難過。薑黎,你很壞,我那麼遠地從南淇嫁給你,你仗著在北紇我隻有你可以依靠,就覺著我不會離開你了嗎,就可以把我像那團扇一樣棄擲了嗎?”
“嗬,雖然來年夏天還會有人為你製團扇,但是去年的那個已經不複存在……”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也許現在就是我們感情的秋天,可是在秋天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想想夏天呢?”
我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說了多少話,隻覺得自己難得的被溫柔對待了。小腿也沒那麼疼了,這是我喜歡的模樣和感覺。
大概是睡至半夜,小腿莫名抽疼,我剛一翻身,就覺得不對勁。
那邊溫溫柔柔開了口:“哪裏不舒服了?”
我的靈台稍稍清醒,意識到說話的人是薑黎,安心地說:“腿疼。”
他起身,點了燭火,我還是第一次看薑黎這樣,落落拓拓的清俊,帶著一絲蠱惑的慵懶。
他掀開錦被,輕輕點著傷口:“這裏?”
我看著他,真的難以想象一個帝王,這種溫存緊張的模樣。我的心被融化成蜜,搖搖頭:“我也就嚷嚷,君上你……”
“什麼?”
“……我,我不疼了,現在。”
他的聲音低沉在耳邊:“此乃欺君之罪。”卻半含著笑意。
“我,昨晚說了什麼?”我對他態度轉變之快覺著十分好奇。
“你說了一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便是傾訴對孤的濃濃愛意,以及希望孤也能珍惜你。”
我無言,他卻摟緊了幾分。我便在這種踏實的溫暖中沉沉睡去。
晨光明媚,鳥兒啁啾,我服侍薑黎晨起,他笑:“自己的傷別忘了,夜裏還嚷嚷。”
我不知如何說了。
他看著我,淡淡:“其實昨日,孤來並不是為了聽芷兒的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