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芷篇(三):鬱陶思君未敢言(1 / 2)

不風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節柯。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鬆蘿。幾枝新葉蕭蕭竹,數筆橫皴淡淡山。正好清明連穀雨,一杯香茗坐其間。

那是在萬物生長的穀雨時節,秦太後帶領一眾宮人去清吉山采茶。因為臨近太後的壽辰,所以薑黎、薑燁為了表孝意,便隨著上了山,也有親民的意思。

上了山,我便一直隨侍太後左右。采茶女子見聖駕至此,不由慌忙放下手中活,要行禮。而太後揮揮手:“大家忙吧,毋須多禮。”

回眸的瞬間,我看見薑黎、薑燁在隊伍的末尾。太後心情甚好,我幫她穿戴鬥篷,她拍著我的手:“和你這麼大的時候,我也是個采茶能手。後來呀,先王也是在穀雨這天,上了這山……時間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我看見那天的太後,眸中有種回憶的幸福,眼裏的笑意,也能將那絲絲縷縷的憂傷結結實實地蓋住。

在隨常的生活起居中,太後教會我許多東西。

她說:“這女子,要的是大度,耐得住寂寞就守得住幸福。”

私下中也會與我玩笑,說這帝王的女人並不好當。起初我並沒有太多體會,直到嵐妃的入宮,我才知道,此宮廷非彼宮廷。於是我將心上的期待,年少的夢幻,一一壓在沉默和隱忍之中。

我喚秦太後為“母後”而非太後,我知道宮廷深深,我若不得薑黎之心,那我必要得太後之心。不然,我將如何在這個無親無故的土地,安穩地渡過一生呢?

雖然後者,並非我所願。

太後輕歎:“連入門許久的燁王妃都喚我太後,也就你喚我母後了。”

陽光明媚,惠風和暢,太後讓我獨自采茶去。

我福了福身:“兒臣還是陪在母後身邊好了。”

太後笑:“好好好……”

陪著太後且采且行,聽著采茶女唱著采茶歌,心情忽然明媚了許多。

“雷過溪山碧雲暖,幽叢半吐槍旗短。銀釵女兒相應歌,筐中采得誰最多?歸來清香猶在手……”

我正細細地聽采茶歌,忽然之間,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輕呼:“嵐妃娘娘,你怎麼了……”

我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一堆宮娥簇擁著嵐妃,嵐妃咬著唇,淚水泫然欲下。我正想走過去,還未走近,攢攢的人頭中,隻見薑黎一身錦衣,把嵐妃抱在懷裏,他嘴唇翕動,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但覺他神色十分擔憂。

不知怎麼的,薑黎的目光向這裏看來,與我撞了個正著。我把目光撇開,冷笑,他曾經可也是這樣疼惜著我?真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聽宮娥說,嵐妃扭傷了腳,腫了大片,不能行走。我不討厭嵐妃,隻是怨君心的朝令夕改。正當我去探望嵐妃時,踏入濃密的草叢時,卻不知怎的,小腿像被刀滑了一樣,隱隱的麻麻的疼。

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當地的采茶女趕忙拉我的手,說那邊的草會傷人,一般人不去那塊地方采茶。我點點頭,她問我傷著沒,我搖搖頭,她笑著走開,專心采茶去了。

想著嵐妃應是無礙,我便回到太後的身邊:“君上已帶著嵐妃離開了,應該無事。”

太後看著我,語重心長:“新鮮隻是一時,你要穩得住自己。”

這話撞到我心口,采茶的手停了停。

“以後的路還很長,要做好隨時登上後位的準備,是為氣度。這天下,是他的,也是你的。但這天下,也包括這六宮粉黛。拿捏得住的,就是母儀天下。”

“洛華明白,謝母後教誨。”

秦太後微笑地看著我:“你能明白就好。”

我隨著太後采茶,行動間,小腿越來越疼,有粘乎乎的液體順著小腿滑下來。

身旁的太後似乎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洛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搖了搖頭:“無礙。”

憂雨聽到,趕忙褪下鬥篷,跑了過來,握住我的手:“公主,你的手都涼了,怎麼回事?”

“娘娘恐是被疾草傷到了。”是方才與我談話的采茶女。

“怎麼會被疾草傷到?”太後邊問邊喊,“燁兒,你把你嫂嫂帶回去。”

“剛才去那邊看嵐妃的時候……”我解釋。

“娘娘恐很少上山,所以識不得疾草。”采茶女道,“方才聽聞嵐妃腳扭傷,娘娘似乎是想去探看,遂誤入了疾草叢。”

太後很是心疼我,我想想又覺得心酸,本來薑黎就誤會我和薑燁有什麼,比如誌趣相投啦,比如同愛蘭花啦。可是我心裏眼裏都是他,他心裏眼裏都是新歡的嬌顏,都是鳶尾花。可是當下的情況,我想這麼多也無用。

血染紅了白色的紗裙,薑燁走得很快,我甚至看到了血珠落在綠草地上。他這麼一走快,卻碰上了閑庭信步走上山的薑黎。薑燁一瞬間停住,方才的采茶女跑過來:“娘娘,上藥處理下,先止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