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整個工業特區的局勢便完全改觀,海上陸地,山上山下,室內露天,全都沸騰起來。就象一台龐大機器猛然發動,重新有節奏地在運行。林寧這才舒了一口氣,感到又過了一關。
杜一丘並沒有氣餒,他認為事情才剛剛開始,離結局還遠著呢!這出戲怎個演下去,還得看形勢的發展。隻是小戈後手敲打的一著報沉,特區工資,而且是立即實行!他杜一丘都沒有這麼大的口氣!他感到很不舒服。他回到家裏,坐在沙發椅上,渾身骨頭象是散了架,腰酸背疼,他這才感到今天的大會太緊張了。這樣下去自己是支持不住的。可是,他一點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年齡已是到了散骨頭的時候,猶如一個木桶用到一定時候,鐵線的桶箍兒便會鏽斷,術扳塊兒嘩啦一下敞開了花。人所犯的錯誤可以是很多,而犯了時間上的錯誤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意識到。
他扭亮了台燈,喝了一杯濃茶,喉頭覺得熱熱的,舒服了許多。然後躺靠在長沙發上歎了一口氣,興奮、悲哀,還是悻悻然,一句話說不清楚。
台燈淡藍色的光圈落在桌板上,半圈兒的亮光罩著他的額頭,周圍是暗昏昏的。他透過亮光望著暗沉的天花板,心裏泛起了一種空虛惶然的感覺。局勢宛如眼前半明半暗的情景一樣,一圈兒光明,周圍卻是昏暗朦朧。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每當他一個人冷靜下來的時候,心裏總是感到不踏實,一種莫名的恐懼象影子似地跟著他,怎麼也擺不脫。有些日子,他簡直感到自己已經跌落在一個陷阱裏,四周陰森森的。睃,日子悶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覺得現在辦件事真不容易。貫徹這樣一個文件也這末困難。一個毛孩子就敢在那兒放肆頂撞!幹部都變得不聽話了。他覺得自己沒帶幾個手腳一塊兒下來是吃虧了,寸步難行。連個耳目都沒有,情況一點也不清楚。
最使他擔憂的是老頭子還沒有來,是事情多分不開身,還是情況又有變化?現在他沒什麼可寄托的,隻寄希望於捕捉住孟老頭子來視察的時機,迅速把局勢翻轉過來。決不允許這塊一平方公裏的地方爛掉。有人說,這怕什麼,中國這樣大,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爛掉這一平方公裏有啥了不超!搞試驗嘛。奇談怪論,搞試驗就一定得爛掉?這個壞影響有多大,估量過沒有?他們這些人滿肚子歪道理,認為公社化在全國"試驗"了這麼久,貽害這樣大,這又怎樣?嗨,真是糊塗到了極點。那是搞社會主義試驗,失敗也是光榮的;而這裏明明是搞資本主義試驗,能相提並論嗎?他感到身上一陣寒栗,仿佛站在一塊浮動冰塊上,周圍是看不到危險的人群,自己肩負著重大的責任,無論如何得帶領他們趕緊靠岸。
他坐起身,在桌上攤開了稿紙。他要立即給老頭子寫個彙報,說明"金錢就是生命"的錯誤觀點,已經象癌細胞在工業區蔓延開了。令人擔憂的是有些領導竟變換方式來繼續濫發獎金。至於他自己在會上說過要發浮動工資的事,似乎是不須列入"變相"之列,那不過是"靈活性"。
他一口氣寫滿了三頁紙,細讀了一遍,再潤飾一番,才裝入信封裏。好象做完了一件大事,心情又舒坦了許多。
這當兒,門鈴響了。
他驚愕住了,來客竟是林寧。
"這樣清靜的地方,來,老杜,咱兩下盤棋。"林寧竟拉著他的手坐下來,熟落得似在自己家裏一樣。
他正在狐疑之際,對方已擺好棋盤說:"早聽說你是個高手,擅長殘局,今晚有空便過來拚幾盤,來,我先行啦!"
開局沒幾步,林寧攻勢淩厲,車馬過了河。杜一丘不敢怠慢,立即調兵遣馬,布好防禦工事。一番阻擋,對方的攻勢才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