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來信問過他有關鬱玲的事。做媽媽的都有這個心情,耽怕孩子年齡大了,總想從旁幫個忙。她是很喜歡鬱玲的,兩家人很相熟,彼此很了解。然而,這畢竟是媽媽的心願。可人家呢?
對待愛情,他的觀點很明確,就象他研究管理學一樣地鮮明。他認為愛情是男女青年之間感情的日漸深化,是日漸的深化啊!因此,愛情是順乎自然的。即使是一見鍾情也是順乎彼此感情的自然。所以他同姑娘間的相處,態度隨和自然,很有風度,令人羨慕。
他對所有女孩子的態度都一樣隨和,看不出他對哪一個特別的好。不知怎的,姑娘們對他似乎特別好感。玩具廠的美人小柳,人稱"環姐",取環球小姐之意,常常來找他,談這說那的樣子頗親熱,引起小夥子們的羨慕。可是,小戈還是象平日一樣的隨和,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不同。要說給他留下個好印象的那當然是鬱玲了。這是近日的事。在同她的切磋交談裏,他驚訝地發覺這個姑娘不僅英文諳熟,而且專業知識豐富。要掌握這樣多的枯燥的專業詞彙,確實是要具備事業心和遠見的。他這才察覺出她是如此沉實地,堅定地走在生活的前麵。她已經在學習和準備著明天的技術,以及明天的技術所需要自己為之服務的東西了。在這一點上,她是走在他的前麵去了。當然,她可以把英語作為一門語言學去研究,也完全可以做出成就來的。然而,在這裏,她非常清醒地認識自己的責任。她甘願把自己的專業作為引進技術的工具,為資金、設備和技術的引進服務。他閱讀外文本還有困難,很需要她的幫助,而這種幫助卻又是如此出色。
也許這是愛情的順乎自然吧!他空閑下來的時候,心裏感覺到有一股情感的衝動,很想探索她那心靈的美,探索這美的深邃的內涵。他窺見到一個姑娘對自己事業、生活和理想的高尚情操的美。這樣的美正是他所一直向往的啊!
她是這樣的沉靜、質樸、自然。
在工業特區,同香港一海之隔,遙相望見的特殊地方,生活的旋流,五光十色,宛如一個花花綠綠的萬花筒。因此,這種純樸自然的美顯得更加美麗了。她不同於那些輕薄的姑娘,接觸了幾天外麵世界,看了幾本外國書,念了幾個時髦的流派名詞,聽了幾首流行的打滾樂曲,便沾沾自喜,搔首弄姿,手舞足蹈,誇誇其淡,目中無人,以顯示自己熟悉西方世界,儼然以思想解放先驅者自居,大有向我們現行社會宣戰的氣勢。仿若隻有她的一言一語才是閃光的東西。殊不知在她的腦子裏,那種外國的都是香的亦步亦趨的奴性,正在那貌似新潮實則淺薄的泥土裏萌動著哩!
對這種新潮的美,他感情屏幕上的反應隻能是厭惡!
也許是這趟工資改革的事把他們卷進旋渦裏去。他發現她同她爸爸在這一點上是很相似的:對自己從事的事業的執著。當然,他很尊敬林寧,因為他確實是一位有真才實學的領導。這是非常可貴啊!在他腦子裏,領導同真才實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許多時候,領導同昏庸往往是聯在一塊兒。因此,一旦發現有真才實學的領導,使他佩服的領導,那簡直是驚喜之至。
對自己的愚昧與不足,他是比較清醒的。因為他總算經曆過了那個時代的愚昧。正因為這樣,他才憎很這個愚昧,從這個愚昧的禁錮裏殺出一條血路來。他清醒地看到人是不能脫離社會的,一個國家也不能脫離開整個世界。世間上任何威嚴的神力也不可能把人們同人們之間隔絕開來。因此,世間上也沒有一個全能的人,更不用說要求一個全能的領導了。父親常常告誡他說:一個人的悲劇是過於輕信,往往是把幻想當作科學,而幻想一旦超越了它的幻想的界限,那無疑是一種災難。正如一個天真的孩子到深山老林裏去學神仙,他會在紺林子裏餓死的。
他用力地眨動幾下眼睛,然後又用手背揉了揉,睜大了眼睛問自己:"我是在幻想嗎?"沒有,這白龍灣的現實。一次又一次的改革令他驚訝不住。他來不及思考自己麵臨著的這些紛繁複雜的問題,隻是越來越明白自己原先所認識的世界是這樣狹小。隻一個工程授標承包,就需要把監個工程的每一個項目,每一件原材料,以及每天的工程進度核算清楚,而且必須做出最經濟的核算方案,這個方案必須是完全可以付之實行的。這樣,才可以在招標會上同對手競爭。任何的無知虛假,馬虎昏庸都會在競爭中暴露無遺,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