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他嘩啦的扔下一膠袋的糕點,有奶油的、朱古力的、夾心的、忌廉的,很是豐富。接著把挎包解下,當的一下倒出好些罐裝"可樂"、"生力啤",滾得一地都是。
"姓程的請客!"我們的班長任何時候都惦記著弟兄們。
"這老山豬出過香港,見過世麵,確是大方。"
"他在香港有的是存款,吃不了他九牛的一根毛!"小嚴大口地吞著奶油蛋糕。脖子一仰嗵嗵地把罐生力啤倒進肚子裏。
"這世道也真是,他喝一瓶法國"人頭馬"頂得上我們五十天工資。那個朝代都是老實人吃虧。唱了三十年思想改造的歌,喝"人頭馬"的還是喝去,難道就沒個辦法整治?"小辣椒多少學會了提出個值得研究的問題。
"改革,現在中央不是提倡改革嗎?"
"唱了多少次,哪一次是成功的?一回大躍進,一回洋冒進浪費了多少錢財?要改就得先把那些瞎子聾子先拉下來。"
"拉下誰?一個程鬆平弄得工業特區雞犬不寧。他一個人有三頭六臂麼?"
小夥子們一言一語,牢騷滿腹。雖說來工業特區領了點超額獎金,但倘使逾期罰款去了十萬元,合起來近四十萬港元,那就什麼也煙消雲散了。因此,對姓程的固然恨之入骨,但罰款卻又是戳了心裏頭的一塊肉,好不疼痛。
隻是徐見池靜靜聽著,沒發議論。要是平日,他定會滔滔不絕地闡述的。大夥兒偷眼看他,停口不說。小徐正凝神地看著地上亮著的蠟燭,蠟燭的淚珠兒流了一大片,還在流著。凝住了,又流了起來,反反複複。
對的,隻要燭子發放出光和熱,蠟燭就要流下淚。它給人們光和熱卻要燃燒掉自己!
小辣椒了解班長,他是在思索用最筒單的語言來表明自己的思想。每逢碰到重要的問題,他總是這樣苦苦思索的。他的眼睛隨著小徐的目光,停在流淚的白蠟燭上,盯著那朵閃跳著的金色的火焰。
"為了光明焚毀了自己!蠟燭精神!"小辣椒感慨道。
小嚴吃驚地瞪他一眼,這小子思想越來越深刻。士不見三日,當刮目相待。來工業特區才幾個月,小辣椒似乎成熟了許多。內內外外的見聞,聽得多,見得廣,思想也就開闊多了。
小徐聽了,望了望小辣椒,問道:"蠟燭精神,說得好。我們宣揚這種精神有幾十年了啊!結果呢?改革,最根本的改革是什麼?"
小夥子們一時瞪住了眼,這無疑是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
徐見池回答道:"文化科學治國!"
小辣椒用力一拍大腿,"對。這是馬克思主義同當前中國實踐的最佳結合。"
"沒有文化科學就沒有人類社會的發展,就沒有社會主義。"小嚴表示讚同。
"要是來個科學技術考核,程鬆平這個工程處長就吊銷了!"
"祝科學上座,"人頭馬"見鬼去!"黑暗裏看不清是誰說的。說話的人還念念不忘程處長喝一百五十港元一瓶的"人頭馬"名酒。
"理想主義者們,還是回到現實來吧!我說說今晚"洽談"的結果。"小徐說。今晚在碧雲山莊,程鬆平要他留下住一宿。可他怎可以丟下弟兄們在廟裏。說什麼也得趕回來。後來還是坐山莊的客車返來的。
他簡單明確地談了程處長提出的價錢。末了說:
"同意姓程的要求舉手。"
一片寂然。
"那就在揭發書上簽名好了!"他從口袋拿出一份揭發程鬆平的材料,攤放在地上。
小夥子們都簽上名。最後隻剩下小嚴一個人在考慮。
"舍不得那筆罰款嗎?"小辣椒問。
"別門縫裏往外瞧,把人看扁了。"小嚴說:"我的意思是答應又不答應!"
"好,他媽的姓程的口袋裏全是不義之財。"
"給她來個賠了夫人又折兵!"
"弟兄們風裏來,泥裏滾,也該抹油了。"
"偌大隻蛤蟆街上跳,放他?"
隻是小徐默不作聲,麵有難色。大夥兒都等著他點頭。
小徐經過深思熟慮才點了頭。
"萬歲!後廟會議。"
徐見池揮了揮手,讓大夥兒安靜些,態度嚴肅地說:"回去全力以赴,做好考試準備。小辣椒的製圖課得加油,小嚴給大夥輔導數學。抹了油就上考場。一切聽小嚴安排。"然後,轉過身來,警告小辣椒說:"你少看點香港電視。"
嘩的一聲,大夥兒一蜂窩地擁出了後廟。
小嚴以徐見池的副手身份依約會麵程處長。他戴著副膠邊眼鏡,文質彬彬,風度瀟灑,很似個樣子。姓程的也就不敢怠慢,心裏卻埋怨徐見池不知摘什麼鬼,換了其他人來。多個香爐多個鬼。這些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最保險。萬一有個變卦,誰也證明不了誰。因此,他對小嚴還是頗警惕的。
"程處長,我們班長說他什麼也沒聽見。"小嚴異常老練。
"隻遮一句話?"他眨巴著眼。
"一句頂一萬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