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3 / 3)

"這不對嗎?"她凝神地聽著、沉思著。

"失去了的已經失去了,也許永遠也補不回來!"

"那欠下了的應該補回去吧!"

他望了望窗外闊寬的大海,感情深沉地說:"我欠下孩子們許多東西。應該為孩子們墊平道路,讓他們不僅學會今天的東西,還要學會明天的東西,那麼我們不僅可以把一切失去了的補回來,而且還可以跨越上去。"

"你說得很有意思。"她說。

"倘使一個早上能把所有的障礙都掃除掉,那多痛快啊!"他說,"可能嗎?築一條小小的路也這樣困難,要擴寬一條舊路那就更困難了。"

她微微一笑,"為了孩子你可以忍受、等待,對嗎?"

"你會理解我的!"

她點了點頭。

"正確的等待也是一種前進!"他望著她笑道。

她帶著羞怯地睨視他一眼:"給我!"

"給你什麼?"

"你自己知道。"

林寧從衣袋裏掏出了那份辭職書。她拿過來,嘩嘩地兩三下撕碎了。手一揚,白色的紙片兒象紛飛的花飄落在沙灘上。

"宛嫻,我們應該讓孩子們生活得更好啊!"他情不自禁地把手重又插進衣袋裏,覺著輕飄飄的,又像是沉甸甸的,緊緊捏住那條紫色的紗巾。

她點點頭。

海浪又在沙沙地低吟著。

白色的紙片落在金色的細沙上麵,在陽光下仿佛燃燒著了,發放出金黃的火光。火焰慢慢地暗淡下來,留下斑斑點點的白色"灰燼"停在孩子沙墳的地方,啊……

這該是給孩子墳上燒的紙錢嗎?

他倆靜靜地看著,靠貼得很近,很近。

回到房間裏。

她興奮、歡樂,心裏盈溢著笑容。臉上依然燙熱的,胸脯裏象燃燒著一團火,渾身的血液滾燙得沸騰了起來。她從沒這樣高興過,這樣長時間的興奮過。

也許暮年的愛情比年青人的愛戀更熱烈、更深沉、更凝聚,猶如地底下的火在運行。然而,它又是這樣的地冷靜、淡漠、無聲無息,宛若隔著厚厚的地殼,一點兒也感觸不到地心裏沸滾著的岩漿。

多麼迷人的、奇妙的暮年的愛情!曆史對愛情也不是平等的啊!曆史竟然把美、真、善禁錮了整整一代人了啊!

讓她恢複自己的青春吧!恢複她那消逝了的衰老了的初戀!……

"嫻姨,你喝酒了嗎?"鬱玲走進來,驚異地望著她那暈紅的臉蛋。

"喝了,在吉林工地的地下管道裏!"她眯著眼睛在笑。仿若在咀嚼著心裏的幸福。

"哦?"鬱玲半懂不懂。

她微笑著,也不做解釋。

"看你臉紅的,你真美!"

"你笑話我!"

"不信,你自己照照看。"她真的遞給她一麵鏡子。

她對鏡子在笑,雙手輕輕地撫摸著暈紅的臉頰,濃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稍嫌瘦削的下巴……她越看越不像像自己,是自己嗎?是梁宛嫻嗎……

紅暈暈的臉蛋還是那樣燙熱。她第一次這樣靠近男人的胸膛,親近著男人粗重的氣息……

男人,這就是男人啊!

她仿佛從一個陌生的世界來到了這一個陌生的世界!曆史又隔著了整整的一個世界!

"啊呀!這麼燙手!"鬱玲摸著她的臉蛋,驚喊了起來。

"是嗎,我一點也覺得。"她抿著嘴笑道。

"今晚,你象個新娘子!"

"真的很像嗎!"她天真地摟抱著姑娘,笑癡癡的。

"嫻姨,你年輕時一定很美。"

"你怎麼知道?"

"我看過你在莫斯科照的相片。"

"你騙我!"

"在人民畫報上看見。"

"哦,誰給你說的?"

"爸爸。"

"他嗎?"

"爸爸什麼都知道。你不走了?"

"唔。爸爸告訴你的?"

"他沒說。但我猜得出來。"

她倒在嫻姨懷裏笑了,睜著一雙淚眼笑了。她很高興,心裏全都明白。然而她又感到有點茫然,象自己遺忘了什麼東西似的。

她想著爸爸,也想起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