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徐見池跑上門,給鬱玲通風報信。他眉飛色舞,好象比考上了研究生還高興。
一份內部刊物刊登了新華社記者老張的報道,揭發了第一號公路的事,並且還點了程鬆平的名,指出他嚴重阻礙工業特區建設的無法無天的錯誤行為。工程隊裏,上上下下,一片歡騰。世界輪流轉,惡有惡報。
不過,更詳細的情況就不得麵知了。這種高級的內部刊物,象小徐遺樣的小小老百姓當然是看不到的。
"高棋,過一著走得好。對付陰謀詭計的最徹底的辦法是把事情公之於眾。"小徐高興地說。他心裏明白,林指揮的這一著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然的話,你再寫十個報告也一樣是批轉回原單位。他感謝記者老張,替工業區說了話,這將在工業特區的建設史上留下光榮的一頁。至少工業區大事記裏一定會記上他這一份功勞。他預料下一步將是對程鬆平的處理。現在的事情很怪,明知道是不對的,可就沒辦法去處理。一旦公之報上,於是乎黨委出來說話,且又懾於報紙議論,事情才處理得下去。
按照這個公式,小徐的預見就不是全無根據。至於為什麼要按照這個公式,這還得從理論上加以研究。不過,可以肯定地說,報紙的記者編輯同誌是接近群眾的,他們是急人民之所急。讀者喜歡看《羊城晚報》第一版,報紙發行了一百五十多萬份,這就是個證明。
當然,事情往後的曲折迂回,有經驗的小徐不作臆想。還是以觀後效保險些。
鬱玲年輕,人又熱情。聽了小徐的精彩報道,便趕著跟他到工程隊看熱鬧去。哼,說不定程處長正在追查誰把內部刊物的重要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嚴重的失密,這還了得嗎?
見鬼去吧!過去是對筆跡追查反動標語,現在對什麼?對眼跡好了。能看到這份刊物的人多著呢,連香港報刊都有本事一大段一大段地轉載,你查去吧!要是把有人去香港買機械設備賺錢的事再給揭開來,那就更熱鬧了。
想到這裏,他倆的腳步越走越輕快。現在是什麼年月,還能容許這些蛀蟲橫行無忌嗎?
他倆大踏步地走著,馬路上處處充滿著陽光。
梁宛嫻沒似年輕人那樣衝動輕信。當然,這麼一揭露,可以促使問題的解決,但結果如阿,還隻能拭目以待。因為這方麵的事例,她見得多了。有的領導在這個單位呆不下去,調到別個單位;呆不下去,又凋。每調一回,官升一級,因禍得福。唯有升官他才肯調出--一還是那個"鬧"而優則仕的流毒作祟!
她認為徐見池說得對,把真相公之於眾,才能使這些蛀蟲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法遁身。這要感激記者老張,他這個人不聲不響的倒是有一副仗義執言的熱心腸。自己是錯怪了人家,以為見報的又無非是成績偉大之類的陳詞濫調。看來這個世界上確是好人居多。
她終算明白林寧說的五天之後答複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當然,這樣的解決辦法會徹底些,使對方無還擊之力。但這是政治家們的事,她並不想多去欣賞。
現在剩下來的該是自己的去向,走還是不走?毫無疑問,當她冷靜下來之後,感到鬱玲說的話是對的。前些時,她到香港考察了近一個月,很有收獲。
香港近二十年來可以說是更生了一回。高層建築結群崛起,象從海底下冒上米的石林。天橋、地鐵和隧道象天上的彩虹,似地下的宮殿,交織成一幅現代技術的圖案的網,令人耳目一新。當然,那山邊的木屋群,街頭的大牌擋,以及格樹頭下的小攤販,給人又是另一番淒涼的感覺。她感興趣的是城市建設和對建築物的考察。對一些高層建築的基礎、結構,以及天橋、碼頭、地下水道的技術處理,都一一做了研究。她必奮得很,就象當年在莫斯科學習時的的心情一樣,要把用得上的東西拿回來。尤其是那幾個采用先進設備施工的工地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她竟忘記了自己是總工程師的身份,混在工人裏麵問這問那,還走進電腦室裏試著操作。就象一個天真的小學生來到科學宮裏,樣樣都感到新奇。
她如饑似渴地吸取著自己所欠缺的東西。天天東奔西走,設計室、工程處、谘詢會、工地現場,處處留有她的足跡。雖然出入上落都是坐汽車,還是感到很累,有時疲倦得腰酸腿疼,身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但心情卻很愉快。好象生命正剛剛開始,她恨不得一個早上把白龍灣建設起來。
回來之後,她確實是工作卓有成效。白龍灣速度震驚了香港。
正當她應該為自己高興的時候,她卻意外地感到悲份,覺得自己所向往的地方也隻不過是曾經熱悉過的地方。她惶然,自己尋找著的東西仿佛一下子又消失了,什麼也沒有了。當她冷靜下來又覺得什麼也沒有失去。她的力氣不都體現在白龍灣的速度上嗎?然而,不知怎的,心情總是不暢快。尤其是同他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多希望能聽到他說話,哪怕是哼一哼聲。然而,她連這一點也得不到滿足。她曾經同自己:你怎麼變啦!變成這麼個女兒態?她明白了,自己所尋求的已經找到了。隻是生活促使她不知不覺地又產生出另一個尋求,她發覺自己越來越需要一種歸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