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鬱玲的話仿佛把她沉澱在心裏的某種說不清的感情攪動得翻騰起來。她臉頰有點紅,自己也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並不是幾句話能說清楚的。她說我們這一輩人都有點可憐,是可憐嗎?什麼地方使青年人感到可憐呢?是人生的坎坷?命運的悲涼?還是心理上的自我禁錮……也許--天曉得!

她心緒紛煩地走在整潔的水泥路上。路的北邊是稀稀疏疏的房子,有購物中心,服務俱樂部和小酒吧。明亮的櫥窗、銀色合金鋁門和塗著白乳膠的牆壁,給人一種光亮透明的感覺,空氣好像也清新了。櫥窗裏陳設著各種各樣的家用電器、時裝、玩具,天藍地綠,使人眼花繚亂。她沒多看一眼,對這些貼著五顏六色標紙的商品不大感興趣。

靠海的一邊,金色的沙灘上栽著一行木麻黃樹,整整齊齊。蒼勁的樹幹,墨綠的針葉,尖長的樹梢,宛如一列小塔兒。海那邊望得見的山巒,山腳下一叢叢灰白色的高層建築群,在陽光下反照著亮光,象是孩子們玩的積木。那是香港的元朗。山巒背後就是鬧市九龍了。前些日子,她到香港考察,也去了元朗這個新興的工業城,對那裏的情況有所了解。

穿過雅致玲瓏的別墅區的一幢幢庭園式的華麗小樓,再繞過微波站的山腳,就轉上工業特區的大馬路了。大路口旁邊的青草地上,豎著一麵大木牌: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對此,有人非議過。可她每回路過總要多瞧一眼,心裏舒坦。

然而,今天她卻不敢多瞧。

"效率,唉……"她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想起一號公路扯皮的事,她煩極了。

她加快了腳步,朝深水碼頭工地走去。

一輛八噸自卸汽車嘎的一聲停下來。

"梁總,請上車。"小嚴戴著副黑邊眼鏡,一手挽著方向盤,一手拿著塊奶油麵包往嘴裏塞,兩頰鼓脹。麵包屑夾著肉碎從嘴角擠出來往下掉,沾得褲子上斑斑點點。

"你想得胃病了!"她望著小夥子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發笑。

"為四分錢折腰!"他坦然逍。近日他們工程隊實行超產有獎,每超額一車獎四分錢。

"要適可而止。"她有點感慨道。

他不以為然地笑道,"人生難得幾回搏!"近日,工業區總指揮部答允工人用所得獎金,由工區免稅從香港代購電視機,一人一台。因此,人們忙得早午餐都在汽車上吃。

"你這就拚命搏殺了!"

"粱總,這是人們精神生活需要所表現出來的積極性!"他說得挺認真。他是臨工八班的,班長徐見池愛研究理論,也許是受小徐的影響,班裏上下講起話來,不時都帶著點理論性的味道。

"真有這樣重要麼?"她問。

小嚴用手背抹幹淨嘴角上的麵包屑,向倒車鏡瞧了瞧,然後正了正身子說:"梁總,你的臉色不好。"

她抿著嘴笑,"你又當起郎中來!"

"家父祖傳世醫。"

"哦!"

"梁總,病家不用開口,你麵上無華,中氣不足,血氣欠周,乃因上焦阻塞。用西醫術語是盲腸炎!"

"呀!盲腸在上焦?"她吱吱地笑。

"且慢,敝醫是舍症從脈。病在下焦,源在心包。肺氣不宣,胸悶;心陽不亢,悸結,血氣欠周,失神。病症是溫滯、陰虛、火旺。"

"你不妨開個處方。"她笑道。

"把這盲腸割掉。"

"唉,做這小手術挺難呀!"她明白小鬼是說一號公路的事。她想聽聽工人的反應,邊說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