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他的女友,任何一個。或許,在maro看來,這不過是在他情緒最低落的時候的一次慰藉,慰藉之後,他從這個女孩的眼睛裏看到了執著與癡迷。那是不同於以往那些女人的眼神,他很容易就很分辨出來,哪些是QY,哪些是物欲,哪些是興致勃勃的野心,唯有YOYO,她的靈魂跟她的身體一樣純潔,純潔得近乎一種宗教的虔誠。他是她的信仰,他讀懂了她的眼神。
再然後,故事就變得順理成章,一個有恃無恐,一個心甘情願。YOYO是maro最忠誠的棋子。
甘尚川吐出一口長氣,終於明白自己走錯了一步棋。她以為這世界上再穩固的關係,都抵不過利益。她賭YOYO不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拖自己入局,所以她索性不管公司的任何事,將了maro一軍,但是她沒有想到,在YOYO看來,隻要maro一聲令下,哪怕是獻出生命,她恐怕連眼都不會眨一下。這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會把一個完全不值得付出的人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
原本她有若幹疑問,“你為了什麼?”“就算你做了這些,他也不會領情。”“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傻事?”……
她問不出口,問也是徒勞。
“川子,你是一個不幸福的人,因為你什麼都不相信。那麼多人愛你,但是你質疑他們對你的愛。你多疑,你善變,你就是maro所說的那種女巫,但是女巫都不會幸福的。你當然會認為我很傻,但是中國有句古話,叫求仁得仁。你不懂,所以你才不幸福。”
“YOYO,我現在不想跟你討論這些。你所謂的求仁得仁又得到了什麼?你可以為那個該死的maro獻出你的一切,你的生命,你的愛情,你所有的所有,那麼除此之外呢?你的人生就隻有他了嗎?是他在分享你成長中的煩惱和喜悅嗎?是他在你最無助的時候給你關懷和擁抱嗎?你的朋友,你的長輩,包括愛你的那些男人,其他人的友情和愛,在你眼裏就真的一文不值嗎?如果一個人的生命隻剩下獻祭,那她跟豬牛羊有什麼區別?”
YOYO恍若靈魂受到震動,平靜無波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
而甘尚川正處於怒不可抑的情緒之中,“YOYO,你讓我最痛心的不是你對我的所謂背叛和對友誼的利用,我隻是很痛心,為什麼你不會為自己活?”
不歡而散的夜晚,終於撕裂了兩個人溫情脈脈的偽裝。也或許,在此之前,這些並不是偽裝。感情總是有的,沒有人能否認它的存在。
人真是複雜的動物,尤其是感情。我們總不能因為一朝的反目,就能否認當初的縱談聲色,寂寞相偎,孤獨互持。她是真的喜歡YOYO,明亮得如同另外一個人生,如今回頭一看,才驚覺,不經意之下的刻意想必她也在暗中做了不少功課吧,至少那一口流利的港式普通話,應該不是一個五歲就到法國的香港女孩可以說出口的。
這樣的刻意,並沒有讓甘尚川感覺受到蒙騙和傷害,深深觸動她的是YOYO的那句求仁得仁。是的,她是個女巫,把靈魂出賣給上帝,她之於她,又能高尚到哪裏去呢?
而最讓她自己感到震驚的,為什麼她可以輕易原諒YOYO,並且如此客觀冷靜地承認昔日感情的存在,但卻又把陸東皓放在了道德的天平上審判,是的,她不原諒他,她恨他,雖然這股恨的力量漸漸沒有來路,漸漸失去支撐,但是,為什麼她就真的可以無視他所有的付出,讓自己理所當然地仇恨呢?
甘尚川最後放棄了對這一問題的求索。不是所有的真相我們都有勇氣麵對。她可以把YOYO跟她的事情,甚至之後她可能麵對的局麵一一剖開,冷靜分析,七情上麵不代表你真的受傷了,真正的受傷永遠是你無法表述的甚至碰都不敢碰的那塊禁區。
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YOYO。這幾乎是一個讓她崩潰的夜晚。甘尚川的句句質問,並不嚴厲,但卻像釘子一樣穿透人心。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一種死心塌地的仰望,還是心甘情願的獻祭,maro之於她,是生命的全部意義。可是,現在,這樣虔誠的信仰出現了絲絲裂縫。
雖然她色內厲荏地指責川子的自私與冷漠,但不可否認,那是因為川子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入骨鋼釘。她如同一個走鋼索的人,前麵是如山火海,後麵是冷酷仙境,她不知進還是退。
她想起這幾年跟川子的朝夕相處,那種感情從漠然到欣賞,從欣賞到疼惜,從疼惜再到默契。是的,如果感情可以用刻度來表示,那麼一邊是長達二十多年的如淚琥珀,而另一邊是雖短卻濃稠的意式咖啡。人,在不知取舍的時候,往往是因為內心不知道感情朝向與脈絡。
然而,如雷風行的事實並不會留給當事人太多輾轉猶疑的空間與時間。
第二天,一條民工討薪的新聞就上了電視。
畫麵裏,一群民工站在工地外,紛紛控訴著施工方已經拖欠他們下半年的薪水,而年關將近,民工們在返鄉的當口,卻沒有薪水可以帶回家鄉,那位新聞現場的攝影記者還特地給了一位蹲在地上埋頭抽煙的討薪民工一個特寫,他的腳下是十幾根劣質的煙頭,隨著鏡頭的推進,他抬起頭,煙霧中是如溝壑般深縱的皺紋,寫滿了無奈和艱辛。
因為新聞媒體的介入,所以遲遲不敢現身的施工方終於被記者找到了。故事出現逆轉,當民工圍著他索要工資時,那位施工方的負責人告訴記者工程的發包方如何拖欠他的工程款,他往這個工程裏墊付了多少的材料費和人力成本,就連上一次薪水都是他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拿到的貸款才支付給民工的。憤怒的鐵錘一錘錘下,卻是一聲空響,那是比他們還要苦大仇深的包工頭。
那條新聞的結尾處,一身正義的女記者對著鏡頭說,“很明顯這起民工欠薪事件並不是由施工方惡意欠薪導致,但如果一項工程的開發商在接近一年的時間裏沒有給施工方一分錢的貨款,那麼我們是否有理由懷疑這所謂的工程裏麵隱藏著多大的黑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