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強大的信心去說服自己,包括她在麵對這些消息時的雲淡風輕,十有八九都不是裝的,唯一有一點點讓她不舒服的在於,她終於意識到,她可以成為景然的朋友,最好的合作夥伴,但她真的,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感情世界。

這一點認知,讓她惶恐了。從前她是不屑,而現在,她卻開始為這樣的認知感到有些許的酸澀。這樣的感覺很陌生,陌生到讓她有種危機感。

景然掛了電話之後,有一大段的沉默。他的妻子在試探他。不是試探他的對婚姻的忠誠,而是試探是否出現了比他的目標還要重要的東西。

這樣的試探與其說是旁人的,不如說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他開始在心裏設問,他該把甘尚川放在哪個位置?這樣的問題,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答案,帶著一種自虐般的痛苦和修道士般的克製隱忍地去設問,他像是把自己的心放在熾烈的火焰上燒烤,一麵烈如炭火,一麵冷如冰霜。這樣的心理活動,有時候會持續一整晚,當烤得自己快要燒起來的時候,他會衝動地拿起電話,但又放下。思緒又會轉折,他又開始想,現在的她怎樣了,睡了沒有,天氣這麼熱,開著空調睡覺會不會著涼?那樣的心思百轉,到了第二天,又全都隱匿不見。他甚至不常去見她。即使難得見一次麵,他也絕口不提醉生夢死和高紹南。談天喝茶吃飯,像是最普通不過的那種朋友。

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氣,酷熱,氣悶。倘若在烈日之下行走半日,脫下T恤就可以抖落一身鹽粒。甘尚川不常出門,也不如前段時間般頻頻應酬交際,因為連日高溫,創業園的基建工程進程緩慢,每天11點到下午4點,工人都放了高溫假,躲在陰涼的角落裏休息,再加上一到夏天,限電節能,就算是夜晚作業,也並非每天都有電,尤其是在郊區。YOYO倒是挺著急,每天花錢如流水,可工期遙遙無期。甘尚川笑她,“建築公司的人都不著急,你瞎CAO什麼心?”YOYO真是佩服她的淡定。期間Maro打過電話,似乎並不關心甘尚川這邊的進展,甘尚川隻知道Maro在柬埔寨那邊,看樣子生意談得不錯。

唯一跟她設想得有出入的是,她並沒有如當初設想的般逮著一切有關陸東皓的生意窮追猛打,除了當初搶塊地之外,她真的就無所作為了。關於這點,YOYO也問過她。當時她的答案是,“拔獅子身上幾根毛有什麼意思?還替他除了虱子,真沒意思。”

YOYO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可不是嘛,憋足了勁拆陸東皓的台,關了一間醉生夢死,結果繞進去的是高紹南。陸東皓是隻老狐狸,太懂得借力打力了,甘尚川吃一塹長一智也是明智的。

隻有甘尚川自己知道,在平靜生活的表麵,她的內心再也不如往常般波濤洶湧,她賴以堅持的那股力量正在漸漸地流失。是的,那股恨意,當初那股毀天滅地的恨意,她感覺得到,搖搖欲墜的信念,不再堅如磐石的內心,這才是她選擇不作為的真正理由。

她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再去支撐自己麵對陸東皓時耍的那些心機,嘔心瀝血的演戲。她不敢了。她怕了。

甚至,內心還有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動地覺醒:你到底恨他些什麼呢?往日那些罄竹難書的罪狀,噩夢般的片斷,竟無法再說服自己,答案變得支離破碎。

S城最熱的時候,陸東皓並不在,他去了北京。倒不是去避風頭,而是去談生意,那種正兒八經的生意,他這次沒帶上袁五,帶的是白昭。這讓袁五很納悶。三哥早就獨當一麵了,陸東皓在明,他在暗,兩個人一起出差,這事真罕見。陸東皓懶得廢話,捎上白昭的理由也很實在,“你早晚都是要接班的人,現在不帶你出來,難道你真就躲在暗處一輩子?”白昭不喜歡陸東皓這種類似托孤的話,他是有野心,但不是陸東皓以為的那種。隻是,他不接受這個理由,不代表不接受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