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們之間甚至沒有過言語間的交流。命運並未給過我機會去驗證這究竟是少年青澀的心動,還是刻骨銘心的戀情。
我頹然下來,不知作何辯解。
體會到了我的低落,風揚善解人意地收起了他習慣性的戲謔,卻最終一語成讖:“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吧……”目光茫遠,陷入了他自己的故事。
我卻像被突然從夢中驚醒了一般,喃喃著,哀傷著自己的自我安慰。
一個秋天離去得極快,在冬日的北風正凜冽的時候,我收到了母親病重的訊息。
彼時我還未從自己的夢魘中完全清醒,卻也已經不再一廂情願的怨恨母親。可孰知還沒來得及向母親示好,她已然不久於人世。
我急急歸家,看著母親衰弱地躺在家中,再不複往日的神采,心中就湧起了巨大的悲苦。
看著我回來,母親分明又有了幾分精神,可到底生命之燈枯竭,最終難以起身。
“小羽…”母親累極,說幾字便要喘息半天,“你…你要成…成家…一定…一定要選…選擇那個…媽媽看中的…那個…女孩”
想起來了,在那個熱浪最後猖獗了幾日的夏季末尾,母親殷殷切切向我推舉的女孩,我甚至不曾見過麵。
可是,我重重頷首:“媽媽,你放心,我定會如你所願。”
母親嘴角漾起細小的難以覺察的微笑,很快消泯,伴著她垂下的眼簾,宣告了逝去的生命。我看見,她的眉間有著蹙起的細紋,她的翅翼的顏色突然蒼白了下去——母親分明已經是一位老婦了。
我黯然。記得蝴蝶族的傳說中,如果一隻蝴蝶死去之時深深惦念著未曾完成心中的摯願,死亡的時候翅翼就會變得很醜很醜。
母親還是不放心的吧......我卻已經立下誓願:自此,侈談****,無關風月,婚姻隻是孝義的代言。
我把婚期定在了春暖花開的日子裏,潛意識裏,那代表著新生活與新希望。
躊躇很久,我到底沒有去見過我的新娘——也許是因為我麵對未知能有更大的勇氣,我實在不想在最後的關頭因為自己的喜惡違背了對母親許下的誓言。
好在那位女孩也沒有執意要看我的模樣。
然而我也因此可以確定她對這樁婚姻的敷衍與我相比隻會有增無減。
那麼,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迎娶的那一日,以有母親重孝在身為由,我謝絕了親友的十裏迎嫁紅妝,隻為了最後的清淨的獨自時光。
飛向宴請之地,我沿途刻意放緩速度,感受這迷醉春光。回憶起就在一年以前的那個春日,我無意一瞥望見的那隻小蟲,不知是否擁有與我一樣的命途,可以變為蝴蝶。
盡管已是無意義的妄想,我依舊不自禁的有了歡愉。又是低頭一瞥,看見不遠處的一處水窪邊,臥著一隻灰敗的的蛾子,身上沾滿各色的花粉,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帶著好奇飛下去,我才發覺她已經魂消於這個春日。
奇怪的是,她的唇邊定格了一抹燦爛而滿足的微笑,讓她孤獨而形單影隻的遺體,倒映出了幸福的影子。
我突然莫名的感傷了起來。她身邊的那處水窪裏盈滿了初融的積雪,晶瑩而清澈,又讓我想起了那兩小汪湖泊般的眼睛,以及湖泊所屬的主人。
身邊,一片剛長出的嫩綠的玫葉不知何故悄然飄落,為這生機盎然的春日蒙上一層肅穆。
少年早逝總是憂傷的事情啊。我銜起那玫葉,輕緩蓋在那灰蛾的身上,同時也是祭奠我無疾而終的那次初次心動。
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心動。
默哀過,我再次起飛,奔向我人生的終點,去麵見我的新娘。
我才想起來,我甚至不知道這個即將與我攜手一生的女子的名字。
春風拂麵,麵龐上卻有了濕涼的觸感。
我已不知何時、不知何故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