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珍珍撇了撇嘴轉身回西屋了。回手就把門插上了。
郭曉冬當然不會改變觀點。因為年輕,火氣大,還因為郭曉冬近來工作很順,所以,他非常自信。他現在仍然愛著馬珍珍,但他不想繼續做馬珍珍的思想工作。他要讓事實和工作成績來說服馬珍珍。可是,秦小薇不再介入,他的打算就沒法繼續下去。事情一時僵住。但讓郭曉冬始料不及的是事情開始向著不利方向轉化。
首先是馬珍珍帶著她的書搬走了,她對郭奶奶說是到女同學家裏去住。具體是縣城裏的女同學還是鎮上的女同學,她也不告訴。是不是要與郭曉冬徹底分手?她也不告訴。走的時候態度非常堅決,郭奶奶怎麼攔也攔不住。當時郭曉冬不在跟前,所以對這件事也沒法阻止。問題是,馬珍珍的不辭而別是徹底分手還是一時動氣,讓郭曉冬也不好把握。如果真像馬珍珍所說的那樣,“女人的感情是根據形勢的發展隨時在變的”,是不是馬珍珍的感情也發生了變化?郭曉冬不得而知,想起來就非常鬱悶。
其次是萬家銘那裏也發生了變化。時間一天天過去,萬家銘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幾個貼心哥們兒的回音。按照常理那些人早該回來了,但問題是那些人遲遲沒有回來。於是,萬家銘斷定白雲飛他們是出事了。但他找到師長的時候,卻不是這麼說的,而是語氣沉重地另外編出一套話來:“師座,白雲飛他們一去不回了。我分析他們是找到金礦砂以後私自逃跑了。看起來這金錢的魔力實在太大了。您不是想發財嗎?我建議您也把眼睛轉向開礦。那黃崗山區不止甲字號、乙字號金礦,據我所知,還有丙字號、丁字號等好幾個。”
“哦?”師長很感興趣地看著萬家銘,“可是,我對黃崗山區並不熟悉,也不懂得怎麼開礦,如何幹起來呢?”
“咱們可以委托懂得開礦的職業經理人,讓他招兵買馬。黃崗山區非常窮,老百姓缺吃少穿,招礦工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這些不是難事,難事是黃崗山區的大部分麵積被日本人和皇協軍占據,要想在黃崗山區的金礦區分一杯羹,必須打通警備隊司令魯大成的關口。魯大成能跟咱一條心,就能幫助咱們擺平日本人。”
“皇協軍的魯大成能擺平日本人?沒那麼簡單吧?”
“師座,您有所不知,日本人雖然占據著黃崗山區,但因為人員少,主要還是依靠皇協軍魯大成。現在的情況是日本人出謀劃策,魯大成去幹;日本人在後麵督戰,皇協軍在前麵衝鋒。”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麼擺平或說服魯大成呢?”
“人都是愛錢的,可以給他錢;人也都是怕死的,我們對他組織一次暗殺,嚇唬嚇唬他,不怕他不肯就範。”
“嚇唬他?”師長鄙夷地一撇嘴,“有那工夫不如幹脆做了他!”
萬家銘急忙攔住師長的話頭:“師座,魯大成是對咱們有用的人,還是不殺的好。魯大成雖是火暴脾氣,但他跟我舅舅有些交情,我通過舅舅接觸他似乎是比較容易的。如果換上一個生馬坯子,彼此完全不了解,那才真正難辦事呢。”
師長叼著煙鬥想了想,說:“要麼,你就先和魯大成接觸一下,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眼下兵荒馬亂,我們不能上前線殺日本人,與其躲在山後熬日月,真不如想辦法弄黃金。俗話說‘亂世藏黃金’,眼下淘換黃金是最實惠的事兒。你去辦吧。先到總務處領三封大洋。”
師長說著話,就給總務處打了電話。萬家銘敬了禮就退出去了。從眼下的情況看,師長一方麵對萬家銘十分信任,另一方麵,師長打算淘換黃金的願望非常迫切。這兩方麵因素促成了萬家銘對自己計劃的實施。他的計劃,說到底還是要找到馬珍珍,要娶到馬珍珍。到黃崗山區開采金礦隻是為了企圖弄清甲字號內情,伺機做掉郭曉冬。奪妻之恨,讓萬家銘立誌與郭曉冬不共戴天。他認為,做掉了郭曉冬,馬珍珍便沒有了感情歸屬,重新投向自己的懷抱就指日可待。
諸多方麵的因素,促成了萬家銘重新來到黃崗縣城的舅舅吳有貴家。但現在萬家銘見舅舅吳有貴就不是以外甥的身份了,而是以國民黨軍官和仇人的麵目來到吳有貴麵前。萬家銘依舊穿著西裝革履,依舊在黃昏以後,悄悄潛進了吳有貴家。
這個時間,夕陽已經落山,一抹紅霞淡淡地掛在天邊。家家的煙囪都在冒著白煙。此時吳有貴在縣政府還沒回來,萬家銘夾著皮包叫開了院門。開門的是吳有貴的老婆,即萬家銘的舅母,一個五十來歲的黃臉婆。起初舅母一見是萬家銘來了,還不想開門,因為吳有貴曾經交代過,以後萬家銘再來登門的話,能不接待就不接待,日本人對萬家銘是不感興趣的。舅母剛一開門見是萬家銘,就急忙關門,打算把萬家銘關在外麵。但萬家銘“哐”的一聲就撞進去了,把舅母撞了個坐墩兒。萬家銘也不去攙扶,徑直進了堂屋,大模大樣地喊了一聲:“小姨,上茶!”
“小姨”是吳有貴的小姨子。這年也有四十來歲了,但卻腰身窈窕,走起路來娉娉婷婷。一張瓜子臉上鑲嵌著兩隻明亮的大眼睛,與黃臉婆舅母差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