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寫的情書(3)(2 / 2)

馬珍珍拿了三百塊大洋來到郭奶奶家。她和魯小芹不一樣,魯小芹嘴很甜,張口閉口喊“奶奶”,而馬珍珍卻不行,她喊不出來,隻是微微頷首,笑盈盈地對著郭奶奶點頭,就算施禮了。這也讓郭奶奶心裏不太高興。老人嘛,總是喜歡嘴甜的姑娘。但馬珍珍一動就是真格的,一下子拿來了這麼多大洋,簡直讓郭奶奶看得眼暈。而且,馬珍珍口口聲聲告訴郭曉冬,說這不是借的,而是奉送的,如果不夠的話,她再回去繼續拿。於是,郭奶奶一下子就看出來,這馬珍珍興許是和孫子郭曉冬有意思了,而且已經到了九成的火候。對於這一點,郭奶奶自然是喜不自禁的,對馬珍珍的不愛喊人的“不太禮貌”的小毛病也不計較了。郭奶奶不是見錢眼開的人,她隻是希望孫子能早日締結真正的婚姻,在她閉上眼睛以前能生個一男半女,讓她見到四輩,該是她最大的幸福。一個文化不高的鄉間老太太,有這種念想,實在是太平常不過了。

而馬珍珍回過頭來就又找出一條絲綢圍巾,咬破手指寫了一份血書,不過這不是求愛之書,而是絕情之書。

“萬家銘同學,從今往後你我形同路人。看在老同學的分上,我不對你報複。但你以後也永遠不要再踏進馬家之門。忘記以往的一切吧。辛巳初春馬珍珍泣下。”

字數比寫給郭曉冬的少一半,落款也不是“呈上”,而是“泣下”。可見短短兩天時間裏一個姑娘在感情上的巨大變化和落差。

馬珍珍把這封血書鼓鼓囊囊地裝進一個大信兜,差遣父親的一個馬弁給萬家銘送去。現在萬家銘住在黃崗縣的官辦醫院裏,正在治療胸口的燒傷。至於傷痛中的萬家銘會不會暴跳如雷抑或精神崩潰,馬珍珍就不管了。她不信佛,但她篤信人世間善有善果,惡有惡果,因果自會報應。

萬家銘已經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兩天,臉色蒼白,幾無血色,胸口敷滿了按照黃崗山地區一位著名老中醫提供的偏方生地榆、生大黃配製的膏藥,樣子十分慘烈。今天剛剛醒來,護士就把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兜交給了他。

他沒有打開信兜以前,屏住呼吸猜度了一下,想了想是誰有可能送信來。首先就想到了有可能是舅舅。因為以萬家銘的聰明,自打他一被捕,立即就想到是舅舅向敵人告了密。舅舅家裏就有電話,做這種事方便得很。如果是舅舅捎信來的話,有可能勸說自己要遠離馬珍珍他們那類人,那是一種危險的源頭。當然,舅舅也可能不提這些,而對他在生命危險時刻供出了馬珍珍而表示理解和祝賀——關鍵時刻迷途知返,識時務者方為俊傑。舅舅不是誠心害自己,而隻是處事方法不同。想到這些,他有些嘲諷地笑了,自己和舅舅難道不是五十步與一百步的關係嗎?半斤八兩,彼此彼此。如此而已,豈有它哉!

於是,他突然感到胸有成竹,並不急於把信兜打開了。隻把信兜擺在床頭櫃上,打算實在無聊的時候再看。中午護士來給他喂飯,見到了這封信,輕輕問了一句:“先生還沒看信嗎?興許是最親愛的人來信問候呢。這樣的信往往最激勵傷員,對促進細胞增長和傷口痊愈作用很大呢!”

護士的話提醒了萬家銘。如果真的是馬珍珍的信,她有可能說什麼呢?罵我?恨我?理解我?馬珍珍雖然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卻也是恃才傲物的人,她會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嗎?他沒來得及吃飯,立即將信兜打開,取出信箋——卻見是一條熟悉的,馬珍珍經常圍在脖子上的雪白的絲綢圍巾,上麵寫滿字跡,而字跡疙疙瘩瘩很不順暢,還發紫發黑,那分明是鮮血寫就的!

萬家銘讀完血書以後,忘記了吃飯,愣了足有一個時辰。護士幾時走的他都沒有知覺。

他是個雖則時時熱血沸騰但卻有知識、有頭腦的人,這一棒子沒有把他打得精神失常,卻也打得瀕臨崩潰。他目光茫然地看著雪白的空落落的牆壁,潸然淚下:我的整個前胸都被日本憲兵用烙鐵燙得血肉模糊了,這是一般人沒法忍受的痛苦,我因為心裏念著馬珍珍的名字才毅然忍受了下來,對於這一點,你馬珍珍難道一點我的好兒都不念嗎?至於後來日本憲兵要烙我的下身,我隻能告饒了,那是因為我考慮到日後我們還要有夫妻生活不是?難道這一點你馬珍珍不能理解嗎?你是個恃才傲物的才女,我承認;自視很高是你的真性情,我也承認。但我並不算給你丟臉啊!即使日本人抓到了你,難道你就不會與他們巧妙周旋,哪怕給他們一點點甜頭,隻要保護住自己。這一點你也不願意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