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大成等幾個人一言不發,隻是眨著眼睛看著藍衣人。
“其實你們完全聽得懂我講了什麼,你們隻是礙於麵子,礙於自身利益,不願意或不想承認我說的一切。也罷,我不強求你們回答什麼。下麵,我就要對魯司令提一點要求。”藍衣人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嘴,不說了。魯大成一幹人便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
藍衣人走到郭曉冬身邊,說:“給我來碗水喝。我有點口渴。”郭曉冬便從屋裏東側灶台旁邊的水缸上拿起水瓢,掀開水缸蓋子,從裏麵舀了半瓢水遞給藍衣人。藍衣人喝完以後,又找其他人要煙抽,說今天忘記帶煙鍋了,嘴裏沒滋沒味難受。王金槐便從腰裏抽出煙袋鍋遞給藍衣人。隨著火鐮打火石燃火絨的聲音,屋裏立即彌漫起一股嗆鼻的旱煙味兒。藍衣人在抽煙鍋的說話,把口罩略略撩起一塊,露出嘴巴,抽完煙便又將口罩拉了回去。黃崗山地區的男人大部分抽煙鍋,抽紙煙的人少之又少,當然主要是那些為數不多的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中上層人士。即使有錢人,也未必抽紙煙,類似馬萬祺那樣的有錢人倒是經常把一枚碩大的紫檀木、翡翠嘴兒的煙鬥握在手裏,顯得別有風度。
藍衣人的所作所為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讓屋裏所有的人都躁動不安。他到底要對魯大成提什麼要求呢?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水瓢早已還給郭曉冬,煙鍋也還給了王金槐,該揭謎底了吧?魯大成眼巴巴地看著藍衣人,豐金一已經閉上了眼睛,兩個馬弁快把腦袋紮到褲襠裏了。這時,隻聽藍衣人道:“事關重大,還是由郭曉冬宣布吧。”直把人們的胃口吊到了嗓子眼。
郭曉冬也不客氣,走到在座的各位前麵,搓著兩手道:“事情說起來十分簡單,就是請我的沒過門的嶽父將馬珍珍放掉。現在就請豐金一副參謀長回去做這件事。如果豐金一做不了,這裏在座的幾位,嶽父也好,馬弁也罷,會被扣在這兒多長時間就不好說了。如果馬珍珍有個三長兩短,對不起,你們在座的這些人被機槍突突了,我就不管了。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天理是平衡的,你兵來,我將擋,你水來,我土屯;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你魔高一尺,我道高一丈;你扣押了馬珍珍,我就扣押你警備隊司令。你們不要以為河野滿神通廣大、戰無不勝,時機成熟的時候,我們就把河野滿捉來,讓你們往他臉上啐唾沫。嶽父大人,你同意不同意我的話?”
魯大成眨眨眼睛,費力地思考了一下,對豐金一說了句“照辦”的話。豐金一道:“您可想好了,日本人來了您怎麼交代?”魯大成道:“媽了個巴子,你到底去不去?”豐金一急忙回答:“我去我去,我從來沒說不去。”
王金槐聽完這話,就將豐金一的眼睛用黑布蒙了,然後推出屋子,用一輛大車送走了。郭曉冬走到魯大成跟前,彎腰將他綁腿裏的幾把腿叉子一一拔出,嘩啦一聲扔在八仙桌子上的機槍旁邊。魯大成等於完全徹底地被解除了武裝,身上一點點鐵器也沒有了。方才為什麼沒人拔魯大成的腿叉子?是不是因為綁他綁得很結實,便放鬆了對他的警惕?不論如何,腿叉子被拔走,就斷掉了魯大成企圖逃走的一絲可能與念想——假如他們被長時間扣在這間屋裏,魯大成就有可能通過縮骨法褪出一隻手,然後拔出腿叉子割斷身上的繩子,其他人也會被救。然而,這個沒過門的女婿斷了他僅存的希望。此時,三個機槍手也開始說話,一個說:“好幾天沒打槍,手有些癢了。”另一個說:“槍法這玩意兒不能撂,一撂就荒疏。”第三個則說:“希望今天能開齋。”
三個人一唱一和,直把話說得讓人毛骨悚然。能夠出生入死,並不等於不怕死,怕死屬於人的正常思維,隻要神經正常都會怕死,慷慨赴死隻是因為無奈。眼下的情況還沒到完全無奈的時候,希望還在前麵如汽燈一般高懸著。於是,屋子裏被綁的幾個人又一次躁動起來,他們如同渾身生了虱子一般來回扭動,坐臥不寧。接著,魯大成突然對身邊的兩個馬弁下了命令:“你們倆還不跪下,向八路軍長官請罪?”
真是倒驢不倒架,他本來也和馬弁們一樣麵臨危險了,他不跪卻讓馬弁們下跪。馬弁們似乎對生存格外渴望,於是乎撲通撲通就跪下了。一個馬弁跪的姿勢不夠謙恭,他還伸腿踢了馬弁一腳。郭曉冬見此便暗自發笑,想來魯大成的求生欲望也十分強烈,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