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淒然而笑,道:“這一子擺下,黑棋就不輸了。”
陸小鳳道:“但除此以外,他無路可走。”
青楓道:“這局棋他本就是輸了他自己也知道的,隻不過已直不肯認輸而已。”
陸小鳳目光遠視著遠方,喃喃道:“但現在他畢竟已認輸了,棋局就是人生,隻要一著走錯,就非錯不可。”
青楓道人忽然揮袖拂亂了這局殘棋,悠悠道:“人生豈非也正如一局棋。輸贏又何必太認真呢?”
陸小鳳道:“若不認真,又何必來下這一局棋?”
青楓道入看了他一眼,雙掌合門慢慢的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一陣風吹開窗戶,黑暗的夜色已籠罩大地。
陸小鳳躺在床上,凝視著胸膛上的一杯酒。這杯酒已在他胸膛上擺了很久,直到現在還沒有喝下去他似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
花滿樓道:“你在想朱停他們?”陸小鳳沉默著。
花滿樓道:“他一心求死,想必就不會再造孽殺人了,現在他們說不定已平安回到家裏。”
那句話不但是安慰陸小鳳,也是實慰他自己,陸小鳳卻仿佛沒有聽見。
花滿樓勉強笑了笑,道:“無論如何,這局棋總算是你贏。”
陸小鳳忽然長長歎息,聲,道:“但這最後一著,卻不是我自己下的。”
花滿樓道:“也不是照你的意思下的麼?”
陸小鳳道:“不是。”
他苦笑著,又道:“所以我顯然贏了這局棋,卻比輸了還難受。”
花滿樓也不禁區長歎息,道:“他為什麼不肯將這一局殘棋下完呢?”
陸小鳳道:“因為他自己知道這局棋已輸了。就正如他昨天也不肯下完那局棋一樣。”
這句話剛說完,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胸膛上的酒杯“當”的一聲跌在地上跌得粉碎。
花滿樓知道他從來也不肯讓自己的酒杯跌碎的。但現在他卻似已完全忘了這句話,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隻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從頭一直冷到腳底。
花滿樓並沒有問他什麼?花滿樓知道他自己會說出來的。
陸小鳳忽然道:“昨天他也沒有下完那局棋。”
花滿樓道:“不錯。”
陸小鳳道:“昨天還在青風觀下棋。”花滿樓的臉色也變了。
陸小鳳道:“上官飛燕若是死在他手裏的,昨天怎麼能在這裏下棋?”
上官飛燕在數百裏外,霍天青就算長著翅膀,也無法在一天之內趕回來的。上官飛燕正是昨天死的。
花滿樓隻覺得手腳也已冰冷,歎聲道:“我們難道錯怪了他?”
陸小鳳緊握雙拳。道:“至少上官飛燕絕不會是被他殺了的。”花滿樓點點頭。
花滿樓道:“他為什麼不辯白?”
陸小鳳道:“他約我在青風觀相見,也許正是為了要那道人證明,昨天他還在青風觀下棋。”
花滿樓道:“因為他知道若是空口辯白,你一定不會相信。”
陸小鳳道:“隻可惜他竟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花滿樓道:“這麼樣說來,他當然不是自己要死的?”
陸小鳳道:“絕不是。”
花滿樓道:“是誰殺了他?”
隊小鳳道:“殺他的人,也就是殺上官飛燕的人。”
花滿樓道:“這個人才真正是這件事的主謀?”
陸小鳳道:“不錯。”
花滿樓道:“青楓道人莫非也被他收買了,所以才幫著他說謊。”
陸小鳳道:“出家人也是人。”
花滿樓道:“既然如此,青楓道人當然知道他是誰!”
陸小鳳長長歎息,道:“所以現在我隻希望青楓還活著。”他失望了。他們再回到青風觀時青風觀已化一片火海。沒有人能逃出來,連一人都沒有。烈火無情,放這把火的人更無情。這人是誰?
青風觀在前山,霍休的小樓就在後山。前山雖已化做一片火海,山後卻還是和平而寧靜的。
門上那“推”字仍在。陸小鳳就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是他第二次推開這扇門,說不定也就是最後一次。
山腹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了。那些數也數不盡的珠寶和兵器,竟已全都奇跡般不見。
山腹的中間,有個小小的石台,鋪著張陳舊的草席,霍休赤著足,穿著件已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正在盤膝坐在草席上溫酒。好香的灑。
陸小鳳長長吸了一口氣、走下石階、微笑道:“這次我來得好像也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