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大宅書房中,一中年男子正提筆凝神的望著桌上的白紙,似乎在思索著當如何下筆,渾然沒有注意到一人輕手輕腳的走入房中。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許劭放下手中書筆,被人生生打斷了練字興致心中自然有些不悅。不由皺眉問道;“可曾說過是何人?
那家仆低頭恭敬的回道;“問過了,他說他叫趙瀚,字浩然,南陽人士,老爺可是認得?”
“趙瀚,趙浩然?”許劭低頭想了一會,腦海中並無此人的印象。心想南陽似乎也沒聽說過有什麼趙姓大族,想來隻是粗鄙之人慕名前來罷了。
便搖了搖頭道;“我不認得,你替我回了他,就說我正要要事在身,無暇接見他,你讓他回吧。”
“諾。”那家仆躬身行禮,轉身離去,神色倒是再正常不過。
要知道許劭評人之術名滿天下,京城中慕名前來的人絡繹不絕,若是人人都接見的話,許劭豈不忙死。便吩咐門房將大多數人拒之門外,隻有少數大族出身的士子或者看上去氣度不凡的人才得以通報。
那門房是見趙瀚氣度不凡,言行舉止並不像是輕佻之人,所以才來向許劭稟告一聲,如今許劭既已回絕,他便去將趙瀚回了。
待收起心神,許劭重新舉起了筆,凝神半響才沉著下筆。
這便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以練字來修養生性。
當世名流中,有人喜好六經,有人以黃老修身,而他許劭獨愛書法,這也是他認為自己不同於大多凡夫俗子的特殊之處。
許劭出身於汝南許氏,與汝南袁氏同出一地。許劭的從祖許敬,叔祖許訓,以及堂叔許相,都曾經位列三公,所以許氏一族雖然及不上四世三公袁氏來的聲名顯赫,但也是汝南一地有名的名門望族。到了這一代,家中最為顯名的為許靖許劭兩堂兄弟。如今許靖已被征辟為了尚書郎,而許劭卻依舊是布衣身份。
這倒不是許劭德才不如許靖。許劭少有賢名,以評人識人聞名天下,地方郡守屢屢征召舉方正,許劭皆以各種理由不就,隻是一身自在。後又從汝南來到了這京城洛陽住下,以每月開辦一次的月旦評名震洛陽,為士子們追捧不已。
正是因此所以上門前來求評的人數不勝數,隻為了求得他的一句點評費盡心機,令許劭不勝其煩,這才定下不情誼會客的規矩。
就像這一次一樣,趙瀚的求見在他看來不過無名無勢的小人物攀附求名,還輪不到他許子將屈尊相迎,所以讓家仆將他打發走了,也不至於擾了他練字的雅興。
隻可惜是事與願違,沒過多久那家仆又折了回來。許劭這回真的有些生氣了,重重的放下毛筆,惱怒道;“你又來做何?不是告訴你讓你將他趕走嘛,這麼點些許小事都辦不成,要你何用。”
那家仆苦著臉道;“老爺息怒,小人不是沒趕他走,隻是他死皮賴臉的不肯離開,我試著找些人想將他叉出去,可他力氣倒是出其的大,幾人都推不動他走,我是實在拿他沒辦法了。”
許劭臉色頓時沉下來了,惱怒道;“還有如此蠻橫無理的人,難道就不怕我報官抓他嗎?”
那家仆搖頭道;“我看他是不怕。這人囂張至極,我將老爺你回絕他的話轉告於他,他竟然還出口狂妄,出言極為不遜。”
許劭陰沉著臉,語氣不善的問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小的不敢說。”
“快說。”許劭喝道。
“諾。”那家仆無奈下隻好說道;“我說老爺你有要事在身無暇見他,可他竟然說老爺你不過一洛陽閑人罷了,既無安邦定國之才也無濟世平亂之智,還能忙什麼東西,想來不是在打盹就是在發呆。”
“放肆。”許劭鐵青著臉,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連帶著帶墨的毛筆都重重彈起,墨汁濺了一紙。許劭怒氣衝衝道;“快將他帶來見我,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我許劭府上如此猖狂無妄。”
不多一會,趙瀚就跟著那家仆走了進來,見許劭鐵青著臉冷冷的望向自己,也不害怕,隻是笑容滿麵的上前拱手行了個禮,道;“南陽趙瀚趙浩然,拜過先生。”
許劭上下打量了趙瀚一番,冷冷說道;“就是你小子在我府中大放厥詞嗎?我到要看看,你一區區小輩,有何能耐能取笑於我。”
“大放厥詞不敢,隻是性口開河罷了,至於我有什麼能耐,先生一會自會知曉。”
趙瀚神情悠然自得,自豪不理會許劭的怒目相向,隻是自顧著東張西望打量了堂中一番。目光落在許劭麵前的白紙上,隻見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鐵畫銀鉤,寫的甚至精彩,不由鼓掌叫好。
“先生的字當真不錯,不但張弛有度,更是韻味十足。”說話間卻看到了許劭剛才拋筆濺下的一片墨漬上,不由歎了口氣有些惋惜的說道;“先生的筆法確實了得,隻可惜心境確實落了下成。”
“書法一道講究的無非胸懷若穀,這筆畫之中似簡單,卻以簡馭繁,簡約中蘊含無窮之道,正合《老子》中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道理。先生如此躁動之心,確實壞了這好字的應景,倒是可惜了。”
許劭眯著眼看著趙瀚半響,緩緩開口冷笑道;“饒你巧舌如簧,盡管用言辭來試著打動我把,我隻是不中你的圈套,絕不為你點評半句,讓你徒勞而返。”
他心中雖然有些暗讚趙瀚這番對書法的獨特見解,但卻猜到了趙瀚來自己府上目的不過是為了求評罷了,便打定主意無論趙瀚怎麼勸說,隻是不肯中他圈套,且冷眼看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