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爽慌亂之下,當真也是病急亂投醫。
趙瀚並未走遠,聽說荀爽招他便趕了來,遠遠拜道;“先生急召我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荀爽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伸手示意座下。
“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隻是覺得浩然你見識不俗,有些事情想與你相商。”
趙瀚笑道;“先生這話說的我真是慚愧,懺愧至極,在先生麵前我隻有聆聽教誨的份,哪來的什麼見識不俗。這話若是傳出去,恐怕天下人多半要笑我狂妄自大了。”
荀爽擺手道;“浩然莫要妄自菲薄,老夫平生閱人無數,見識過不少的少年英才,若論見識,你當可以排進前五。”
趙瀚忙拱手謙虛了一番,心中卻想道前五的話那荀彧和荀攸自然是在自己前麵的,隻是不知道其他二人是誰,想必也是三國中極為出名的人物。
隻是這荀爽平素雖然待自己極好,可現在莫名其妙的幾頂高帽子送來,定是有事相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可是曠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待二人坐定,荀爽開口問道;“浩然,你既遊學四方,觀如今大漢氣運如何?”
趙瀚拿捏不準荀爽問自己這話是何意思,便含糊的答道;“不知先生說的是哪個方麵。”
荀爽微微一笑,道;“浩然既已知我所問之意,又何必裝作不知,盡管直言便是。今日陋室之間,隻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絕對不會落入第三人耳中,你覺得如今漢室氣運如何?”
既已如此說了,趙瀚自然也不好在一味搪塞了,他知荀爽素來是正人君子,不會做醃臢齷齪之事,便索性直言道;“病入膏肓,積重難返。”
此語一出,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荀爽身軀一震,麵露驚愕之色。
他並非不知如今漢室內憂外患,大亂將起,但無論是從個人感情還是對漢室長久以來的信心,他都不曾想過漢室會走向滅亡,了不起最多如同王莽篡漢一般出現一位中興之主,力挽狂瀾於大廈將傾,如光武皇帝一般重新振興漢室。
可萬萬沒有想過這趙瀚竟然語出驚人,直接斷言漢室將亡。
半響荀爽才從驚愕中緩過神來,苦笑著道;“浩然此言有些言過了吧,漢室如此雖然衰敗,可朝中仍不乏中正之士。閹宦勢力雖大,可閹宦之禍古今皆有,但看天子是否賢明,隻要有一朝明主在朝,隻需一名傳命小吏,便可以將權閹們連根鏟除。”
趙瀚卻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我所說的亡漢者並非宦官。”
荀爽不解道;“不是閹宦,那是何人?難不成你說的是外戚?”
趙瀚坦言道;“是天下人心。”
荀爽目露深色,正色道;“願聞其詳。”
“昔日王莽篡漢,將二百多年的大漢基業據為己有。可天下人心歸漢,上至公卿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無人心中不以漢室作為正統,王莽所建立的新朝不過張冠李戴,沐猴而冠。即便是赤眉、綠林二軍起事,打的也是光複漢室,擁立的皇帝也是劉姓宗親。”
“可如今卻是不同,自光武皇帝中興以來,明章二帝之後,後麵繼任的十餘位皇帝都是以稚齡登位,朝政皆有外戚把持,這便有了外戚之禍。皇帝一旦年長,必然聯合身邊最為心腹的宦官反撲,這便又有了閹宦之禍。如此反複十餘朝,漢家的元氣早已經大傷,如今宦官把持朝政,皇帝貪婪昏庸,天下連年大旱,民間早已經對昏君不斷的漢室怨聲載道。再看二次黨錮之禍,更是寒了漢室最賴以維存的士子之心。”
荀爽到底是久食漢祿的士族領袖,心中對趙瀚的話雖然有些讚同,但還是出言反駁道;“浩然有些危言聳聽了,如今人心雖然缺失,但四百年的漢室江山,終究是正朔無疑。至於皇帝昏庸那也不過是一時之虞,隻需一位明主出現,漢室定可以中興。”
趙瀚話已經說出,自然不會再多顧忌,隻是冷笑道;“先生想得確實極好,隻是恐怕等不到所謂的明主出現了。我可以斷言,不出一年,天下定會大亂,這場大亂就是讓漢室崩塌的序幕。”
荀爽露出了一絲複雜之色。趙瀚的話他並不陌生,早在一年前他的老友司馬徽就曾說過相似的話,並且力勸他同自己一起南下避禍。他原本心中對司馬徽的話還有些疑慮,可如今趙瀚卻言之鑿鑿的說出如此肯定的話,他心中竟也全信了。
見荀爽不再說話,隻是低著頭沉默著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趙瀚便也止住了嘴,心中不禁有些暗暗後悔不該仗著自己的後世知識,對荀爽爆出這麼多猛料來,便再也不敢胡亂多說了。
他卻沒想到的是,荀爽心中卻是想著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荀爽愈發覺得趙瀚正如司馬徽所言,為人深不可測。自己一輩子的見識,卻依舊猜不透他心中究竟所想的是何。
興許憑著他的見識,能為自己解除當下的難題吧。
心中打定了主意,荀爽便開口說道;“浩然,我心中有一事困惑,你可否幫我參詳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