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曙光(1 / 3)

這三個偵探繼續調查許多細節的事情去了,所以我就獨自準備返回我們在鄉村旅店的住所。回去以前,我在這古色古香的花園裏散了散步,花園在莊園側翼,四周環繞著一排排非常古老的紫杉,修剪得奇形怪狀。園裏是一片連綿的草坪,草坪中間有一個古式的日晷。整個園中景色雅靜宜人,不禁使我的緊張神經為之鬆弛,頓時心曠神怡起來。在這樣清雅幽靜的環境裏,一個人很容易忘掉那間陰森森的書房和地板上那個四肢伸開、血跡斑斑的屍體,或者隻把它當作一場噩夢而已。然而,正當我在園中散步,整個心神被鳥語花香充滿時,忽然遇到的怪事又將我帶回到了那件慘案,使我心中產生了不舒服的感覺。

我剛才提到,花園四周被一排排的紫杉點綴著。在距莊園樓房最遠的那一頭,紫杉很稠密,形成一道連綿的樹籬。樹籬的後麵,有個長條石凳,從樓房這方向走過去是看不見的。我走近那個地方就聽到有人說話,先是一個男人的嗓音,隨後是一個女人嬌柔的笑聲。我轉眼來到了樹籬的盡頭,對方還沒有發現我,我就看到了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這個大漢。她的樣子使我大吃一驚。在餐室裏,她那麼平靜而又拘謹,而現在,她臉上一切偽裝的悲哀都已經煙消雲散,雙眼閃爍著快活的光輝,麵部被同伴的妙語逗樂的笑紋尚未消失。巴克坐在那裏,向前傾著身子,兩手交握在一起,雙肘支在膝上,英俊的麵孔答以微笑。一看到我,他倆立刻恢複了那種嚴肅的偽裝——隻不過太晚了點。他倆快速說了幾句,巴克隨即起身走到我身旁,說道:“請原諒,先生,華生醫生是你吧!”

我冷冷地向他點了點頭,我敢說,我的表情很明顯地表露出內心對他們的不滿和鄙視。

“我們想可能是你,因為你和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的友情是盡人皆知的。你可否願意過來和道格拉斯夫人說會兒話嗎?”

我帶著陰沉的表情,隨他走過去,腦海裏卻清楚地浮現出地板上那個腦袋幾乎被打碎了的屍體。慘案發生後還不到幾小時,他的妻子竟在花園的灌木叢後麵和他的摯友說說笑笑。我很冷淡地向這個女人打了招呼。在餐室時,我曾同情她的不幸遭遇,而現在,我對她那虛偽的目光也隻能表現得漠然了。

“或許你真以為我是一個冷酷無情、鐵石心腸的人了吧?”道格拉斯夫人說道。

我聳了聳雙肩,說道:“這與我無關。”

“也許有那麼一天你會公平地看待我,隻要你了解……”

“華生醫生沒有必要了解什麼,”巴克急忙說道,“因為他親口說過,這不幹他的事嘛。”

“不錯,”我說道,“那麼,我就告辭了,我還要繼續散步呢。”

“華生先生,請稍等,”婦人用懇求的聲音大聲喊道,“有一個問題,你所回答的權威性勝過世上任何人,而這個答案對我卻意義重大。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福爾摩斯先生,了解他和警署的關係。假使有人把一件秘密告訴了他,他是不是一定轉告警探們呢?”

“對,問題就在這裏,”巴克也很懇切地說道,“他是獨立處理問題,還是全都要和他們一起解決?”

“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談這樣一個問題。”

“我懇求你告訴我,華生醫生,我相信你一定能幫助我們,隻要你在這點上給我們指點一二,你對我的幫助就太大了。”

婦人的聲音是那麼誠懇,竟使我霎時忘掉她的一切輕浮舉動,感動得隻能滿足她的要求。

“福爾摩斯先生辦案獨立,”我說道,“他願意一切事情親自做主,處理問題依據自己的判斷。同時,他當然會忠於那些和他一同辦案的官方人員,而對那些能幫助官方把罪犯緝拿歸案的事情,他也絕不隱瞞他們。除此以外,我不能說別的。如果你要知道得更詳細,我希望你找福爾摩斯先生本人麵談。”

說完,我抬了一下帽子就走開了,他倆仍然坐在樹籬擋住的地方。我走到樹籬盡頭,回頭看到他們仍坐在樹籬後麵,熱烈地談論著。因為他們的眼睛一直望著我,很明顯,他們是在議論我剛才和他們的對話。

福爾摩斯先生花掉了整個下午的時間,和他的兩個同行在莊園裏商議案情,五點左右方才回來,我叫人給他端上茶點,他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當我告訴福爾摩斯先生這件事時,他說道:“我不希望他們告訴我什麼隱秘。華生,也根本沒有什麼隱秘。因為如果我們以同謀和謀殺的罪名去逮捕他們的話,他們就會十分狼狽了。”

“你覺得這件事會引向這樣的結果麼?”

福爾摩斯先生興高采烈、興致盎然,幽默地說道:“我親愛的華生,等我消滅了這第四個雞蛋,我就讓你聽到全部情況。我不敢說已經完全水落石出了——還差得遠呢。不過,當我們追查到了那個丟失的啞鈴的時候……”

“那個啞鈴?”

“是啊,華生,難道你沒看出來,那個丟失的啞鈴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嗎?好了,好了,你也用不著垂頭喪氣,因為,這隻是咱們兩個人說說,我想不管是警官麥克,還是那個精明的當地偵探,都沒有理解到這件小事的特殊重要性。隻有一個啞鈴!華生,想想,一個運動員隻有一個啞鈴的情況吧!想想那種畸形發展——很快就有造成脊椎彎曲的危險。不正常啊,華生,不正常啊!”

他坐在那裏,大口吃著麵包,兩眼閃耀著調皮的神色,注視著我那搜索枯腸的狼狽相。

福爾摩斯先生食欲表現得如此旺盛,很顯然他已經是胸有成竹了。因為我對他那些食不甘味的日日夜夜記憶猶新,當他那困惑的頭腦被疑難問題弄得焦躁不安的時候,他那瘦削、渴望成功的麵容就變得愈發枯瘦如柴了。

最後,福爾摩斯先生抽著煙鬥,坐在這家老式鄉村旅館的爐火旁,不慌不忙地,隨意地談起這個案子來,這與其說是深思熟慮的講述,不如說是自言自語的回憶。

謊話,華生,是一個很大的、離奇的、正兒八經的彌天大謊,我們一開頭就碰到這個謊話,這就是我們的出發點。巴克所說的話完全是撒謊。不過巴克的話被道格拉斯夫人進一步證實了。所以說,道格拉斯夫人也是在撒謊。他們兩個都撒謊,而且是串通一氣的。所以現在我們的問題很清楚,就是查清楚他們為什麼要撒謊?他們千方百計力圖隱瞞的真相又是什麼?華生,你我兩人能不能查出這些謊言背後的真情?

我是如何得知他們的謊話的呢?因為他們捏造的謊話很笨拙,完全違背了客觀事實。試想一想吧!照他們所說,凶手殺人後,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裏從死者手指上摘去這個戒指,而這個戒指上麵還套著另一隻戒指,然後再把這另一隻戒指套回原處——這是他肯定做不到的,還把這張奇怪的卡片放在受害者身旁。我說這顯然是辦不到的。你也可能會爭辯說,那指環也許是在他被害以前被摘下去的。可是,華生,我非常尊重你的判斷能力,因此我想你是不會這麼說的。蠟燭隻點了很短時間,這個事實說明,死者和凶手會麵的時間不會很長。我們聽說道格拉斯膽量很大,他是那種稍經嚇唬就自動交出結婚戒指的人嗎?我們能想象他竟然會交出結婚戒指嗎?不,不會的,華生,燈點著後,凶手獨自一人和死者待了一段時間。對於這點推測,我是堅信的。

不過死因,很明顯是槍殺。所以,開槍的時間比他們所說的要早許多。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這是絕不會錯的。因此,我們麵臨的是一種蓄意合謀,是由兩個聽到槍聲的人,也就是巴克這個男人和道格拉斯夫人這個女人幹的。首先,隻有我能證明窗台上的血跡是巴克故意印上去的,目的是誤導警方,你也就會承認,這一案件的發展變得對他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