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華生醫生的回憶(2 / 3)

但是,他們十分狡猾。他們一定也意識到,可能有人會追蹤他們,因此他們絕不單獨外出,也絕不在晚間出去。兩個星期以來,我每天趕著馬車跟在他們後麵,可是我一次也沒有看見他們分開過。錐伯經常是喝得醉醺醺的,但斯坦節遜卻從來不疏忽。我起早摸黑地窺伺著他們,可是總遇不到機會。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失望,因為我總感覺到,報仇的時刻就要來了。我唯一擔心的是我胸口裏的這個毛病,擔心它會過早地破裂,讓我的報仇大事功虧一簣。

最後,一天傍晚,當我趕著馬車在他們住的那條叫做陶爾魁裏的地方徘徊時,我忽然看到一輛馬車趕到他們住處的門前。立刻,有人就把一些行李拿了出來,不久,錐伯和斯坦節遜也跟著出來,他們一同上了車。我趕緊催馬加鞭跟了上去,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邊。當時我感到非常不安,唯恐他們又要改變住處。他們到了尤斯頓車站,下了馬車。我找了一個小孩替我拉住我的馬,就跟著他們進了月台。我聽到他們打聽去利物浦的火車,站上的人回答說,有一班車剛剛開出,幾個鍾頭以內不會再有第二班車了,斯坦節遜聽了以後,似乎很懊惱,可是錐伯卻比什麼都要高興。我夾雜在人群之中,離他們非常近,所以我可以聽到他們之間每一句談話。錐伯說,他有一點私事要去辦一下,如果斯坦節遜願意等他一下的話,他馬上就會回來。他的夥伴卻攔阻他,並提醒他說,他們曾經決定過彼此要在一起,不能單獨行動。錐伯回答說,這是一件微妙的事,他必須獨自去。我聽不清斯坦節遜又說了些什麼,後來隻聽見錐伯破口大罵,並且說,他不過是他雇用的仆役罷了,不要裝腔作勢地反而指責其他來。這樣一來,這位秘書先生討了一場沒趣,隻好不再多說,他隻是和他商量,萬一他耽誤了最後的一班火車,可以到郝黎代旅館去找他。錐伯回答說,他在十一點鍾以前就可以回到月台上來,然後,他就一直走出了車站。

我日夜期盼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終於來到了。我的仇人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彼此相助,但是,一旦他們分開以後,他們就要落到我的掌控之中。雖然如此,我並沒有魯莽行事。我早就訂好了一套計劃:報仇的時候,如果不讓仇人有機會明白究竟是誰殺了他,如果不讓他明白為什麼他要受到這種懲罰,那麼,這種複仇是不能令人稱心滿意的。我的報仇計劃早就安排妥當,根據這個計劃,我要讓害苦了我的人有機會能夠明白,現在是他惡貫滿盈遭報應的時候了。恰巧,幾天前有個坐我的車子在布瑞克斯頓路一帶查看幾處房屋的人,把其中一處的鑰匙遺落在我的車裏了。雖然他當天晚上就把這個鑰匙領了回去,但是,在他取走隻前,我早就把它弄了一個模子,而且照樣配製了一把。這樣一來,在這個大城市中,我至少找到一個可靠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幹我的事情,不致受到阻礙。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把錐伯弄到那個房屋中去了。

他在路上走著,進一兩家酒店。他在最後一家酒店裏,幾乎停留了半個鍾頭。他出來的時候已是步履蹣跚,顯然他已醉得夠勁了。在我的前麵恰好有一輛雙輪小馬車,於是他就招呼著坐了上去。我一路緊緊地跟著。我的馬的鼻子距離前麵馬車的車夫的身體最多隻有一碼遠。我們經過了滑鐵盧大橋,在大街上跑了好幾英裏路。可是,讓我詫異的是,我們竟然又回到了他原來居住的地方。我實在想象不出,他回到那裏去究竟是想幹些什麼。但是,我還是跟了下去。在距離這所房屋大約一百碼的地方,我便把車子停了下來。他走進了這座房子,他的馬車也就走開了。請給我一杯水,我的嘴都說幹了。

我遞給他一杯水,他一飲而盡。

他說:這樣好些了。好,我等了一刻鍾,或者還要久一點,突然房子裏麵傳來一陣打架似的吵鬧聲。接著,大門忽然打開,出現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錐伯,另一個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這個人我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這個小夥子一把揪住錐伯的衣領,當他們走到台階邊的時候,他便用力一推,緊跟著又是一腳,把錐伯一直踹到了大街當中。他對著錐伯搖晃著手中的木棍大聲喝道:‘狗東西!我教訓教訓你,你竟敢汙辱良家婦女!’他是那樣的怒不可遏,要不是這個壞蛋拖著兩條腿拚命地朝街中逃去,我想,那小夥子一定要用棍子把他痛打一頓呢。錐伯一直跑到轉彎的地方,正好瞧見了我的馬車,於是招呼我,一腳就跳上車。他說:‘送我到郝黎代旅館去。’

我看見他坐進了我的馬車,我簡直喜出望外,我的心跳動得相當厲害。我深怕就在這個千鈞一發的當兒,我的血瘤就迸裂了。我慢慢地趕著馬車往前走,心中盤算著究竟該怎麼辦才妥善。我本可以把他拉到鄉間去,在那荒涼無人的小路上,和他算一次總賬。就在我幾乎已經決定這麼辦的時候,他忽然替我解決了這個難題。這時,他的酒癮又發作了,他叫我在一家大酒店外麵停下來。他一麵吩咐我等著他,一麵走了進去。他在裏麵一直待到酒店收市,等到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爛醉如泥了,我知道,我勝券在握了。

你們不要以為我會冷不防給他一刀,把他結果了。如果我這樣做,隻不過是死板板地執行嚴正的審判罷了。但是,我不會那樣幹的。我早已決定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能把握住這個機會的話,他還有一線生機。我在美洲流浪的那些日子裏,我幹過各種各樣的差事。我曾經一度做過‘約克學院’實驗室的看門人和掃地工友。有一天,教授正在講解毒藥問題時,他把一種叫做生物堿的東西給學生們看。這是他從一種南美洲土人製造毒箭的毒藥中提煉出來的。這種毒藥毒性非常猛烈,隻要沾著一點兒,立刻就能致人死命。我記住了那個放毒藥瓶子的所在,他們走了以後,我就倒了一點出來。我是一個相當高明的配藥能手,於是,我就把這些毒藥做成了一些易於溶解的小丸。我在每個盒子裏裝進一粒,同時再放進一粒樣子相同但是無毒的。我當時決定,隻要一旦我得手,這兩位先生就要一人分得一盒,讓他們每個人先吞服一粒,剩下的一粒就由我來吞服。這樣做就和槍口蒙上手帕射擊一樣,可以置人於死地,而且還沒有響聲。從那一天起,我就把這些裝著藥丸的盒子一直帶在身邊,現在終於到了我用它們的時候了。

當時已經是午夜過後,快一點鍾的光景。這是一個淒風苦雨的深夜。風刮得很厲害,大雨傾盆而下。雖然外麵是一片慘淡,但我的心裏卻是樂不可言,我高興得幾乎要大聲歡叫起來。諸位先生,如果你們之中哪一位曾經為著一件事朝思暮想,一直盼望了二十多年,一旦觸手可得,那麼,你們就會理解到我當時的心情了。我點燃了一支雪茄,噴著煙霧,借此安定我的緊張情緒。可是由於過分激動,我的手不住地在顫抖,太陽穴也突突地亂跳。當我趕著馬車前進時,我看見老約翰·費瑞厄和可愛的露茜在黑暗中瞧我微笑。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我現在在這間屋子裏看你們諸位一樣。一路上,他們總是在我的前麵,一邊一個地走在馬的兩邊,一直跟我到了布瑞克斯頓路的那所空宅。

四周沒有一個人影,除了淅瀝的雨聲,聽不到一點聲音。我從車窗向車裏一瞧,隻見錐伯蜷縮成一團,因酒醉而沉入夢鄉。我搖著他的臂膀說:‘該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