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姓是——”
“我姓索葉,我的女兒姓丹尼斯,她的丈夫叫湯姆·丹尼斯。他在船上真是個又漂亮又正直的小夥子,是公司裏提得起來的會計;可一上岸,他就又玩女人,又喝酒——”
“這是你的戒指,索葉太太。”我遵照著我夥伴的暗示打斷了她的話頭,“這枚戒指顯然是你女兒的。我很高興,終於物歸原主了。”
這個老太婆嘟嘟囔囔地說了許多千恩萬謝的話後,就把戒指包好放進衣袋,然後拖拖拉拉地下了樓。她剛出房門,福爾摩斯立刻站起,跑進他的屋中去。幾秒鍾以後,他走了出來,已然穿上大衣,係好圍巾。
福爾摩斯匆忙中說:“我要跟著她。她一定是個同黨,她會把我帶到凶犯那裏去。別睡,等著我。”
客人出去時大門剛剛砰的一聲關上,福爾摩斯就立即下了樓。我從窗子向外看去,隻見那個老太婆有氣無力地在馬路那邊走著,福爾摩斯在她的後邊不遠處尾隨著。這時,我心裏想:假如福爾摩斯的全部看法不錯的話,他現在就要直搗虎穴了。用不著他告訴我等他,因為在我沒有聽到他冒險的結果前,睡覺是絕不可能的事。
福爾摩斯出門的時候將近九點。我不知道他要去多久,隻好呆坐在房裏抽著煙鬥,翻閱一本昂利·穆爾傑的《波亥米傳》。十點過後,我聽見女傭人回房睡覺去的腳步聲。十一點鍾,房東太太的沉重腳步聲從房門前傳過,她也是回房去睡覺的,將近十二點鍾,我才聽到福爾摩斯用鑰匙打開大門上彈簧鎖的聲音。他一進房來,我就從他的臉色看出,他並沒有成功。
是高興還是懊惱,似乎一直在他的心裏交戰著。頃刻之間,高興戰勝了懊惱,福爾摩斯忽然縱聲大笑起來。
“這件事說什麼也不能讓蘇格蘭場的人知道。”福爾摩斯一麵大聲說著,一麵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把他們嘲笑夠了,這回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不過就算他們知道了譏笑我,我也不在乎,因為遲早我會把麵子找回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啊,我把我失敗的情況跟你說說吧,這倒沒什麼。那個家夥走了沒多遠,就一瘸一拐地顯出腳痛的樣子。她突然停下腳步,叫住了一輛過路的馬車。我向她湊近些,想聽聽她雇車的地點。其實我根本不用這樣急躁,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就是隔一條馬路也能聽得清楚。她大聲說:‘到宏茲迪池區,鄧肯街十三號。’我當時以為她說的是實話。我看到她上車以後,也跟著跳上了馬車後部。這是每一個偵探必精的技術。好啦,我們就這樣向前行進。馬車一路未停,一直到了目的地。快到十三號門前的時候,我就跳了下來,在馬路上閑蕩著。我眼見馬車停了,車夫跳了下來,把車門打開等候著,可是並沒有人下來。我走到車夫麵前,他正在黑暗的車廂中到處摸索,嘴裏不幹不淨,亂七八糟地罵著,罵的那些話簡直是我從來沒聽到過的‘最好聽的’詞了。乘客早已蹤跡全無了。我想,他要想拿到車費恐怕要俟諸他日了。我們去十三號詢問了一下,那裏住的是一位起行端正的裱糊匠,叫做凱斯維克,從來沒聽說有叫什麼索葉或者丹尼斯的人在那裏住過。”
我驚訝地大聲說道:“難道你是說那個身體虛弱、步履蹣跚的老太婆居然能瞞過你和車夫的眼,在車走動的時候就跳下去了?”
福爾摩斯厲聲說道:“什麼老太婆,該死!咱們兩個才是老太婆呢,竟然受了這樣的氣。他肯定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而且還是個精明強幹的小夥子。不但如此,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演員,他扮演得真是到了無可比擬的程度。顯然,他知道有人跟著他的,所以就用了這一招,乘我不備,溜之大吉。這件事說明,咱們現在要捉的那個人,絕不是像我當初想的那樣,僅僅是一個人,他有許多朋友,他們甘願為他冒險。喂,大夫,看樣子你是累壞了,聽我的話去睡覺吧。”
我的確很困乏,所以我就聽他的話回屋睡覺了,留下我夥伴一人坐在微微燃燒著的火爐邊。在這萬籟俱寂的漫漫長夜裏,我聽到他那憂鬱的琴音低聲回訴,我知道他仍然在思考著他正認真著手解決的這個奇異的課題。